宋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也許是一兩個時辰,也許是一兩天,但總歸自己的這條小命都要交代在這荒山野嶺了。
從當(dāng)時拼了命卻被寒石用了半招不到就擒住,到現(xiàn)在重新回到崖底被關(guān)到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小石洞,宋顯知道除了罵人自己已經(jīng)技窮。
于是他開始破口大罵,能想起來的,不能想起來的;能說出口的,不能說出口的。
可是就連這最后的反抗也被寒石輕而易舉地化解了——他點(diǎn)了宋顯幾處穴道,然后宋顯就如同一條被扔到岸上的臭魚,除了嘴巴能夠一張一合之外,只能夠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動也不能動的等死,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
于是宋顯徹底安靜了,甚至比一條垂死的魚都要安靜。
宋顯不知道一條魚死之前會不會害怕,可是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一點(diǎn)也不害怕了,反而覺得有些釋然和期盼。
“自己早就該死了!晴嵐被自己害死了,小白狐也因?yàn)樽约憾鴥炊嗉伲∽约涸谶@世上還真是一個禍害。現(xiàn)在死了也好,省得以后再去禍害其他人。這也算是積陰德了!只希望到時候冥府的神君可以看在這個的份上,讓自己下輩子不要再托生為人了!下輩子最好做一只小鳥,能夠自由自在飛翔在天際也樂得逍遙;要不然就化為一只小魚,能夠在大川長河之中暢游也算是不枉一生!只是下輩子化成了小魚,自己千萬還是不要饞嘴的好,要不然必然被人釣上來被生蒸活煮……”
宋顯胡思亂想著。
恍惚之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忽然感到有些異樣——之前洞外時不時隱隱傳來的痛苦呻吟聲和腳步聲已經(jīng)全然消失。
黑暗之中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可聞。
“是了!寒石必然帶著寒漾去醫(yī)治眼睛了!也是可憐,長這么大了居然連蜜麻酥也沒有吃上過一口!”宋顯心中對寒石父女的仇恨似乎也沒有了那么濃厚,“如此這般活著又是為了什么?就算是能夠長生不老了,這般活著也算是活著嗎?現(xiàn)在看來倒是王胖子更灑脫一些。不過王胖子也是可憐之人,為了這性命拋棄妻子,最后連個全尸都沒落下!唉,這天下沒有不可憐之人呀!也不知遠(yuǎn)古之時女媧娘娘在這天地之間造了這些生靈萬物是為了什么?難道就是為了讓眾生都嘗遍這世間苦難嗎?如果有機(jī)會能親自問問就好了……”
黑色漫漫,天地俱靜。
宋顯的萬千心緒也隨著這靜謐平靜了下來——漸漸地,他不再去糾結(jié)女媧為什么造人;也不再愧疚于晴嵐之死,更不再擔(dān)心小白狐的安危;甚至對寒石父女的仇恨也完全放開。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種了無牽掛的寧靜居然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在這不視、不聽、不食、不言的寂然中,剛開始宋顯還能覺察到自己的鼻息,到了后來居然連這喘息也忘記了——他忘了周圍的存在,甚至也忘了自己的存在。
杳杳渺渺之間,宋顯腹部的丹田之處開始金光閃動。
那金光剛開始時小如螢火,忽忽閃閃,仿佛隨時要熄滅一般。但隨著宋顯的綿綿長息,那金光開始越來越亮,最后仿佛天上的金星一般閃耀丹田。
之后,這小小的金光從丹田升起,經(jīng)督脈,過玉枕,又入任脈,過神闕,回到丹田,片刻完成一個周天。
隨著這一個周天完成,宋顯身體也開始輕微的“噼啪”作響,那金光似乎也由米粒大小變成了棗核大小。
而就在這時,宋顯丹田忽然又浮現(xiàn)了一股銀色凝練之氣和一團(tuán)赤色凝練之氣。
這兩股氣息仿佛被那金光吸引,開始纏繞著金光極速旋轉(zhuǎn)。
片刻之后,金光逐漸黯淡了下去。反倒是那股銀色之氣和赤色之氣比之前充盈了許多。
直到最后,那金光“啪”的一聲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兩股凝練之氣在那丹田之中盤旋了片刻,然后又慢慢消失。
沉浸于寂然之中宋顯并未發(fā)覺自己丹田之中的變故。
只是恍惚之間,他腦中忽然浮現(xiàn)了一只怪鳥。
那怪鳥赤足直喙,黃紋白首,最讓人驚奇的是它赫然長著一張人臉。
宋顯正在仔細(xì)端詳之際,忽然那怪鳥一聲鳴叫——那聲音如同地獄惡鬼的嘶鳴一般,直沖宋顯天靈。
宋顯只覺得腦子一脹,頓時巨疼無比,不由眼睛一閉,大喊一聲,雙手抱住了腦袋。
隨后等他再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身處漆黑的洞中,眼前哪里還有什么怪鳥。
“剛才是我做夢了嗎?”宋顯摸了摸腦袋,又搖了一搖,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半點(diǎn)疼痛之感, “一定是做夢了!這漆黑一片的我連自己手都看不到,怎么會有怪鳥!”
不過就在這時,宋顯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了起來;而且自己的手腳也可以動了!
“哈哈哈哈!本小爺也可以說話了!”宋顯開口大笑道,“那老烏龜?shù)姆ㄐg(shù)失效了!”
就在宋顯狂喜之際,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洞里的妖孽快點(diǎn)出來受死!”
宋顯瞬間止住了笑聲。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道昭昭!妖孽你還在等什么?快點(diǎn)出來受死!”那聲音又傳來。
“沒有聽錯!”驚喜從宋顯心底蔓延到了全身——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乎人?
之前因?yàn)樯鷻C(jī)全無,宋顯不得已看淡生死;如今生機(jī)又現(xiàn),如何讓他不激動萬分?
宋顯一瞬間蹦了起來,用盡全力拍打著那巨石大吼道:“快救我出去!快救我出去!”
“??!妖孽,你居然還挾持了無辜之人!看來你真是死不足惜!”那聲音厲聲呵斥道。
“這位大爺!這位前輩!這位大俠!我不是妖孽,求求你快點(diǎn)救我出去,求求你快點(diǎn)救我出去!”宋顯拼命叫喊著。
“你到底是人是妖?”那聲音沉默了片刻,又大聲問道。
“這位大俠,洞里就我一人,哪里來的什么妖怪!”宋顯急忙大喊道,“你弄錯了,快點(diǎn)救我出去吧!”
“居然又沒有了半點(diǎn)妖氣,真是奇怪了!”洞外之人喃喃自語道。
“我可以救你出來,但你要老實(shí)回答我?guī)讉€問題!”那聲音隨后又大聲說道。
“你問什么都行,只要救我出去!”宋顯拼命點(diǎn)頭道。
“你喚做什么姓名?怎么會被困于此?”那聲音道。
“在下宋顯,天水城人氏。我是被寒石那個魔頭困在這里的!”宋顯高聲道。
“寒石?”外邊的聲音有些意外。
“對呀,就是寒石!他殺了天水城的王胖子全家,然后帶著那小妖女逃到這里。本小爺被他挾持到這里,他要煮了我!他現(xiàn)在還在到處殺人!”宋顯慌不擇言的一陣大吼!
“你是說王家的慘案是這寒石犯下的?”那聲音不由一愣。
“對!當(dāng)時我就在場!這寒石是王胖子的義弟。他為了什么凝魂珠而大開殺戒!”宋顯急忙說道,“我還可以訴你,那王胖子不是王胖子,本來是叫什么莊吉。他多年前殺了真正的王胖子自己冒名頂替的!”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那王胖子到底是誰?”那聲音頓時緊張起來。
“莊吉,多年前大家都叫他‘魅書生’!”宋顯說道,“我親耳聽那王胖子,不對,是莊吉自己說的!”
這時外面一陣沉默。
“這人的聲音怎么聽著有些耳熟?”宋顯心中暗道。
又等了片刻,見依然沒有回復(fù),宋顯急忙大喊:“前輩、大俠,這位大爺,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現(xiàn)在能救我出去嗎?”
“小子,你可知道那凝魂珠現(xiàn)在何處?是否已經(jīng)被那寒石取走?”那聲音并沒有回答,反而又問道。
“沒有!誰也不知道那王胖子將那珠子放哪里了!也正是因?yàn)槿绱?,寒石才會大開殺戒!”宋顯急忙道。
洞外陷入了一片沉寂!
“這些事情還有其他人知道嗎?你可曾告訴過其他人?”那聲音又道。
“這位大俠,你覺得那魔頭會讓我把這些事告訴別人嗎?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 宋顯越發(fā)焦急,“大俠!大爺!我知道的都說了,你現(xiàn)在能救我出去嗎?”
“你還沒有說為什么那寒石要劫持你?”那聲音又問。
“我,我不知道呀!我本來只是那王家的下人,那日稀里糊涂的就被那寒石抓到了這里。他不僅抓了我,這些日子還抓了好多山民。他們都被殺了!他們的尸身全部擺在洞里面,不信你可以去面看一看!”宋顯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選擇了隱瞞自己被選做肉鼎之事。
“嗯,你這件事倒是沒有說謊!里面確實(shí)全是干尸!”那聲音說道,“好吧,那我就救你出來!不過你要記住,剛才你說的關(guān)于寒石的每一句話都不要再對他人提起,否則就算我救你出來,恐怕你活不了多久!記住沒有?”
“前輩,你放心!我現(xiàn)在連誰是寒石都忘了!你快點(diǎn)救我出去吧!那魔頭不一定什么時候就會回來!萬一他回來了就麻煩了!”宋顯又慌忙道。
但這時外邊卻又陷入了沉默。
“前輩?”宋顯心中一沉。
“前輩,你還在嗎?”宋顯聲音都有些發(fā)抖了。
“大俠!前輩,你說句話呀!你倒是說話呀!”宋顯開始大吼。
外邊依然沉默。
“媽媽的,本小爺真是瞎了眼,居然沒有看出你是個言而無信念的騙子!媽媽的你個王八蛋,你說話不算話,你不得好死!”宋顯終于開始破口大罵!
就在這時,堵在門口的大石忽然“轟隆”作響,終于被人挪出了一道縫隙。
宋顯大喜過望,一個閃身從那縫隙中鉆出。
不過他腳還沒有站穩(wěn),已經(jīng)被人一把拎了起來。
“我的好徒兒,恐怕言而無信的是你吧!”寒石陰沉的聲音摻雜著憤怒傳到了宋顯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