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此去,原是十幾日的路程。一行人數(shù)眾多,還有運糧食的腳夫,算下來最快到新鄭,也要在十月二十日去了。
孔夏蓉輕輕搖了搖自己手中的折扇,似乎在思索什么。
今日是第五日,夏蓉一行人已經(jīng)到慶陽郡了。
這幾日連日趕路,夏蓉白天在車里暈暈沉沉,晚上在客棧反而卻睡不著。
現(xiàn)如今,夏蓉渾身軟綿無力,眼皮也一搭不搭地。
天色不早了,一行人找到一家官家客棧,便停車歇下。
夏蓉也在阿唯阿楊的攙扶下下了車,只是由于實在難受,扇子也撐不起了,渾身無力的夏蓉卻還是怕見人,頭略低著,眼皮下垂,就只使了一點點力氣支撐身體,其它全仰仗阿唯阿楊。
二這一幕當然也落在孔晏平眼中。
一起行走五日,他還是第一次見三妹妹的真面目,之見那女孩兒雙目微垂,看不清神色,儀態(tài)卻慵懶,身著一身白衣,像一只小白貓一樣,略顯可愛。
他忍不住笑了笑,正想是不是要上前同她說幾句話,可左肩卻忽然被一只強勁有力的手重重拍了一掌。
殺氣!
孔晏平原本右手握著一把劍,一瞬間寶劍易手,身子向前一趨躲過一擊,未及回首,左手順勢如游龍出海擒住對方那雙尚未收回的手臂,翻身一招擒拿術(shù),左手用劍鞘壓住那人左肩又迫向他頸喉,右手已將對方兩手盤于身后,不過數(shù)秒,那人早已制服在他手上。
“好漢饒命?。 蹦侨思泵η笄?,那聲音聽上去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只見孔晏平身子一顫,啊的一聲極輕,立馬放手,雙手作揖,“我竟不知四公子到了?!?/p>
“無妨,我就是技癢,想試試能耐,孔公子倒是越發(fā)地厲害了。只可惜我這手臂呀……”那四公子說著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是晏平無理?!笨钻唐降?,聲音很輕。
一旁早已觀戰(zhàn)多時的阿唯歪著頭奇怪道:“小姐,你說大公子怎么那么奇怪,明明方才是那個人不講道理偷襲,為什么到頭來公子卻像做錯了什么事一樣?”
“阿唯,哥哥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現(xiàn)在只想回客棧好好休息……”孔夏蓉幽幽地說。
“?。ρ?,小姐今天暈了一天的車,定然想早點回客棧了?!卑⑽ㄟ@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看兩個公子哥打架竟然出神了“好你個阿楊,我看呆了怎么你也不提醒一聲?!?/p>
“哈哈,”阿楊抿嘴一笑“其實可不止是你看呆了呢,我和小姐啊,也都看呆了!”
……
孔夏蓉嘴唇輕笑,與兩個丫鬟一起進了客棧,只是眼中始終有一抹神色難以掩飾。
“沒想到我大哥哥的武功盡然如此高強?!笨紫娜氐恼Z氣聽不出情緒。
可阿唯認為那一定是小姐也開始崇拜大少爺了。
她嘻嘻一笑。
“那當然啊,大公子四歲學拳,五歲學劍,十歲通讀兵法,十二歲就中了武進士,只可惜大公子至今還未被冊封……”說到最后卻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為何中了武進士卻未冊封呢?”阿楊不解。
“因為當時公子年紀太小,雖然武功不錯,然而先帝還是認為大公子不能勝任武職,不過倒是命大公子入宮陪讀,日后再慢慢安排職務。”阿唯解釋道。
“武進士很厲害嗎?”
“那當然啊,很多人考了一生都未必能榜上有名,少爺年紀輕輕就中了武進士,說起來在晉國乃至韓國的歷史上都是第一人呢!”阿唯說著,心中頗有些熱血沸騰。
“如此說來,大公子可真是風云人物啊,那想嫁給他的女子一定很多吧?!卑盥砸凰季S忽生感慨。
“那可不是嗎!你可不知道我家夫人暗地里幫大公子拒絕了可多狂蜂浪蝶呢。”阿唯向阿楊揚了揚下巴,仿佛阿楊稱贊崇拜的是她自己一樣。
“嘿嘿嘿,得了吧你,我看晉國中,你就是第一愛慕大公子的那狂蜂浪蝶。”阿楊笑著嘴上依舊不依不饒。
“說什么呢!死丫頭,看我今天不撕爛你的嘴!”
“……”
三人此時早已走進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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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
“孔兄多日不見,沒想到你卻認識了紅顏知己???”四公子見孔晏平目送夏蓉的目光遲遲不肯收回,便隨口打趣道。
“四公子說笑了,她才幾歲,我們認識到如今連句話都還沒說上,何況公子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罷了?!标唐酱鸬?。
“孔兄為何在此處呢?”
“我不過隨我舅舅送些官糧回新鄭,路過此處,倒是四公子為何在此呢?”
“說起來還真是有緣,今日正是慶陽搬出宮后第一個生日。我正準備去呢,孔兄可愿同我一同前往啊?”
“晏平這邊謝過了,不過郡主的生辰,晏平就不去叨擾了?!?/p>
“哦?孔兄可愿與再下一賭?”四公子音調(diào)一揚,似是興致勃勃。
“公子說笑了,晏平一介布衣,怎敢和您相賭。”
“哼?!彼墓右恍Α翱仔植环廖覀兙唾€,一柱香之內(nèi),那姑娘必然同你說話如何?我若輸了,我給你百金。你若輸了,就同她一起陪我老四一起去參加慶陽的生辰宴?!?/p>
“她不會同我說話的?!?/p>
“無妨,小賭怡情,況且你也不虧呀!”四公子說著就往客棧里走去。
“……”
晏平只好跟隨,心里卻莫明多了幾分期待。
卻突然想起那妹妹可不愿見旁人的緊,“她此刻只怕都在客房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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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這邊。
孔夏蓉找了個八仙桌,便自己坐下,看著這一隊活寶,互不相讓地互損真是好不愜意。
她也是開心極了。
可她心里卻還放不下另一件事,剛剛聽孔晏平喚那聲四公子,只怕是晉國四公子韓明法,而他會出現(xiàn)在這只會有一個原因……
“咦?小姐,今日我們不進屋吃飯了嗎?怎么在這八仙桌就坐下了?”阿楊突然想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驚奇。
“唉,阿楊,小姐只是怕見生人又不是見不得人,這一行也有五日了,想是小姐覺得太悶了,想坐在這里透透氣罷了?!卑⑽ㄕf完便坐在小姐身邊為夏蓉沏起了茶來。
“阿唯果然懂我!”夏蓉輕輕一笑。
“?。渴沁@樣的嗎?”阿楊難于置信地道。隨即也坐了下
夏蓉這幾天已經(jīng)摸清楚了,那周家大老爺同自己
并沒有什么話聊,偶爾見面也只是做個禮就可以了,而那些腳夫一般都在外面吃飯,士兵一般都會晚一刻鐘進來,自己在這里逗留一會兒大概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吧。
至于還有一個人。
“夏……蓉?你怎么還在這里,你不是平常都回房吃飯的嗎?”孔晏平驚訝地看著坐在大廳的三個女孩兒。身邊還跟著剛才那個四公子。
“哎呀,這可就不巧了,孔兄你可別食言哦~”那四公子韓明法言語調(diào)侃,神態(tài)自若,嬉笑了一番,眼睛轉(zhuǎn)過來看著眼前這個才十一歲的女孩兒“這位妹妹剛才我就注意到了,只是不知是哪家閨秀,竟然如此矜持。”
這矜持二字,用在夏蓉身上恐怕并沒有那么恰當。
孔夏蓉早已端坐雙手拿起打開的折扇,擋住面前,一雙眼睛也向下垂。
夏蓉暗暗心顫,四公子語氣中似乎有來者不善的意思。
“四公子別說了,我這妹妹怕見外人的緊,就連我也還沒有和她說上過半句話呢?!?/p>
“是呀,這位公子,請恕罪,我家小姐自小不擅言談,凡第一次見外人都是不敢言語的。”阿唯見那四公子眼神確有敵意,連忙解釋。
“哦?是嗎?原來是孔公子的妹妹?恕我冒犯,我怎么從未聽說過孔侍郎家還有第二個女兒呢?”
“……”孔夏蓉微微皺眉。
“四公子別說了,她真是我妹妹,改日我一定與你詳說可好,方才您不是說郡主的生日宴已經(jīng)開始了嗎?我們這就去了吧……”孔晏平也是急了。
“不急不急,孔兄可答應了我一件事情呢,難道你轉(zhuǎn)頭就忘了不成?”
“這、這……”
“一柱香。”
“……好。”
“孔家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排行第幾?”
“她叫夏蓉,是我三妹妹?!笨钻唐綋尨鸬?。
“又沒有問你?!彼墓拥闪丝钻唐揭谎?。
“你問了她也不會答。”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孔小姐?!?/p>
“……”孔晏平自知說不過四公子,只好作罷,且不與他爭。
“孔三小姐。不知你今年芳齡幾何,可許人家沒有?”
“……”四公子見二人俱不答話,興致更濃。
“夏蓉小姐的眼睛可真漂亮。還有這雙手也是,真美,不像尋常姑娘的手。”四公子依然怡然自樂,卻言語輕佻。他略一抬手仿佛要伸手去碰孔夏蓉一般。
卻被孔晏平握劍的右手及時擋住。
“……”孔夏蓉只是略略回身避開他的視線。阿唯阿楊看著也覺得有些看不過去了。
“四公子,請注意你的用詞,只怕這些話落在有心人耳朵里要算您輕薄我妹妹了?!?/p>
“孔兄莫怪,我今日見到令妹有一種莫明的親切感,言語有失也是因為順從我自己的內(nèi)心,不過既然我又沒有輕薄你,我和令妹之間的事情,你需要管嗎?”
“她是我妹妹,我當然得管?!笨钻唐秸Z氣沉悶。饒是夏蓉只認得他短短幾日,也能感覺到他似乎十分生氣。
“當真要管?”
“要管!”孔晏平答到。
“那好,你若真要管,那就劈這張桌子一掌開,若你一掌下去,桌子分成兩半,我就算你可以管。!”那四公子泰然自若,雙眼望向孔晏平。
孔晏平略一沉思,當即抬手而揮,掌風如颶,眼看就要往下落,去劈那桌子!
“哥哥不要!”一聲尖銳的女子叫聲劃破長空。
晏平抬眼一看,之見孔夏蓉嚇得身子微后縮,雙目圓睜。
……
孔晏平與四公子對視一眼,四公子莞爾一笑“孔兄?!?/p>
“……”
“孔三小姐,你哥哥剛才可是與我有約,你若開口同他說話,便帶你與我一同去赴一場非同尋常的宴席。不知小姐意下如何?。俊?/p>
“……”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同意了?!彼墓铀菩Ψ切?。
“……”孔夏蓉目光再次低垂,依然一言不發(fā)。
“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是真的不擅與人際……”阿唯看見夏蓉右手拿著扇柄,左手卻緊握著自己的衣裙,她知道小姐并不想去。
“你這小丫頭心腸倒是不錯,只可惜卻不明白,你永遠不讓你家小姐去這種場合,難道她能一輩子都不去嗎?”四公子眼底閃過一道光。
阿唯聽完這句話,正對上那四公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她忽然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所作所為究竟是對還是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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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二樓夏蓉的奶娘此刻剛收拾好客房,開門向下一看。
卻好像看到了十幾年前。
那只是另一段故事罷了。
……
如今已是桃花依舊,人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