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星塵夜獵去了,十五歲的阿菁一個人在屋子里踱步。
她依舊生著一雙白瞳,此刻盯著床上那個沉睡的孩子,豆大的燭火攢動,略顯陰沉。
眼波流轉(zhuǎn),她“噗嗤”笑了一聲,尋了筆墨來,做了些不可言說之事。
翌日薛洋醒來,日常與阿菁斗嘴,然后等曉星塵回來時鉆進他的懷里。
曉星塵驚了:“阿洋,你的臉?”
半晌,小屋里傳來薛洋暴怒的一聲吼:“小瞎子!”
阿菁笑得幾欲昏死。
兩人都是十五歲的年紀,活潑好動,又互相看不順眼,搞得屋子日常雞飛狗跳。
曉星塵有些悵然,當(dāng)年在義城也是這樣。好在,阿菁和阿洋如今都相安無事,也不枉等了這么多年。
阿菁對修仙之事不感興趣,薛洋則抱著降災(zāi)死活不撒手,于是曉星塵便教他劍法。
薛洋時常譏笑阿菁:“你一個女孩子不學(xué)劍防身,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阿菁飛起就是一腳,踹在薛洋屁股上:“姐姐我自然有道長保護,你管我那么多?!?/p>
薛洋怒了:“你還敢踹我!道長打死都不會救你的!”
言罷,眼淚汪汪地縮進曉星塵懷里。
阿菁簡直要氣死了:道長居然不安慰我,還抱著這個討厭鬼!嚶嚶嚶!
日子一晃又過去五年。
某日,薛洋日常往身邊一摸,沒有摸到溫?zé)岬纳碥|,也沒有聞到熟悉的檀香。
他翻身而起,睡眼惺忪:“道長?”
無人應(yīng)答。
天還未亮,他穿好衣服去敲阿菁的門,敲得哐當(dāng)作響,也不見阿菁來開門。
“小瞎子,再不開門我就踹啦!”
薛洋果真一腳踹開,屋子里也沒人。他當(dāng)即慌了起來,曉星塵不在,也許是去夜獵了,可阿菁不在,這說不過去。
他跌跌撞撞走出門去,邊走邊喊:“道長!小瞎子!”
尋了一日,走得腰酸背痛腳抽筋,終是無果。
薛洋蹲在街邊,環(huán)抱住自己。
……今天是他的生辰啊,是十三年前曉星塵帶他回家的日子。
仔細算來,今日該是他的及冠之齡。
大滴大滴的淚毫無征兆地落下,他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他躞蹀著回到小屋,卻被一片紅火映得發(fā)懵。
門口高懸著紅色燈籠,土色的木門上貼著耀眼的“囍”字,屋內(nèi)燈火通明,一派祥和溫馨。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恐懼蓋過悲傷,他奪門而入,卻被阿菁的大紅喜服晃花了眼。
阿菁正坐在院子里嗑著瓜子,抬頭望見涕泗橫流的薛洋,有點想笑:“討厭鬼,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薛洋揚起手就是一巴掌,卻落在了自己臉上。
阿菁愣了:“你發(fā)什么瘋?”
薛洋如鯁在喉,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腦海里只盤旋著一句:道長和阿菁要成親了……
從此以后,道長再也不是他的了。
一雙手從背后環(huán)住他顫抖的身軀,清冽的檀香襲來,薛洋猛地戰(zhàn)栗了一下。
“阿洋,歡迎回家。”
薛洋一聲“……道長”聲音嘶啞無比。
曉星塵扳回他的身體,與他相對而立,修長溫暖的指腹擦過薛洋的臉,柔聲道:“哭什么?”
薛洋淚眼婆娑,這才發(fā)現(xiàn),曉星塵褪去了一襲白衣,換上了一身大紅新郎服,殷紅刺眼,像血一般。
心里又是委屈又難受得很。
曉星塵道:“可是要嫁與我,太高興了?”
“……???”
直到熟悉的檀香在唇齒間蔓延,薛洋才慢慢反應(yīng)過來。
道長在吻他,道長要娶他。
阿菁早就躲到自己的小屋里,開了條縫隙悄悄窺看,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又忍不住在心里嘆道:真香。
曉星塵是個很溫柔的人,連他的吻也是無比溫柔。
半晌,薛洋紅著臉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曉星塵理了理薛洋的呆毛,笑了:“今日是你的及冠日,我早就與阿菁商量好了,要給你個驚喜?!?/p>
薛洋恍然大悟:“所以前幾日你問我……愿不愿意……”
曉星塵笑道:“阿洋當(dāng)時,可炙熱得很呢。”
薛洋捶了一下曉星塵的胸口:“道長,沒想到你也這么壞,和阿菁一樣壞?!?/p>
門內(nèi)的阿菁莫名躺槍。
曉星塵拉起薛洋的手,將他帶進阿菁隔壁的屋子,甫一進門,便被屏風(fēng)上那件大紅嫁袍惹了眼睛。
薛洋有些哽咽:“這是……”
曉星塵將他帶到屏風(fēng)前,道:“你的嫁衣?!?/p>
薛洋磕磕巴巴問道:“那阿菁身上那件……”
曉星塵一本正經(jīng):“伴娘服啊?!?/p>
薛洋真想一頭撞死在曉星塵懷里。
難為他流了那么多淚,還跟那個小瞎子爭風(fēng)吃醋。
薛洋想了想,還是問道:“為什么是我穿嫁衣……”
曉星塵笑容可掬:“嗯?阿洋說什么?”
薛洋慫了:“沒有,沒有?!?/p>
原來道長這么腹黑嗎?!現(xiàn)在退貨來得及嗎?
【醒醒,那是不可能的。】
燭火照得屋子恍如白晝,薛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表情有些……委屈,又有點可愛,曉星塵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阿洋,趕緊換衣服吧,別錯過了良辰?!?/p>
薛洋聽見“良辰”二字,臉色更加紅潤,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好?!?/p>
兩人皆沒有父母高堂,也沒有親戚好友,只有一個阿菁做見證。
在院子里拜過天地,又夫妻對拜,算是禮成,之后,阿菁就拿著銀子喜滋滋地跑去住客棧了。
原因你懂的。
薛洋坐在床邊,透過蓋頭只能看見影影綽綽的一道人影,他不由得左手捏右手,右手又反過來捏左手,企圖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緊張與欣喜。
真的是很奇妙的感覺。
雖然他每天都和道長同床共枕,但是今晚的這一次,勢必與以往不同,他竟也像小女兒一般,有些羞赧。
曉星塵鄭重其事地揭了他的蓋頭,平日溢滿璀璨星辰的雙眸,此刻只放了兩個嫁衣如火的薛洋。
薛洋,就是曉星塵的漫天星火啊。
曉星塵又何嘗不是薛洋的生命之光呢。
曉星塵拉過薛洋的手,在他小指上綁了一根紅線,紅線的另一端,系著曉星塵的小指。
“這是……?”
曉星塵嗓音溫潤:“綁了我的紅線,你就是我的人了?!?/p>
曾經(jīng),薛洋斷了小指牽不上紅線,這次,沒有什么能阻礙他們了。
二人喝了交杯酒,空氣似乎膠著了,一片寂然中,只聽得見自己和對方的心跳。
撲通——撲通——
像疾風(fēng)驟雨,像離弦之箭。
兩人滾倒在新?lián)Q的大紅被褥上,曉星塵低頭吻上薛洋瑩潤的唇,這個吻不似之前的蜻蜓點水,而是和他的心跳一樣,急切,熱烈。
薛洋唇齒間溢出一聲幼鹿般的嗚鳴,兩人渾身像過電一般燙了起來。
薛洋被壓在身下,渾身癱軟,臉色漲得緋紅。曉星塵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腰間、后背游走起來。
紅燭搖曳,紗帳掩映之間,夜晚才真正開始。
“道長,我心悅你?!?/p>
“嗯……我也心悅阿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