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擎頂山逃出來這才幾天,用不著這么快就把仇人恩人的都見個面吧?先前花樓里的那個,她已經(jīng)不稀得提了,貌似她每回去花樓里讓樓里媽媽給找個清靜地兒,往往都是不怎么清靜的,往往隔壁間都是開門關(guān)門砸窗談事鬧個不消停的,而且往往都是能“碰上”熟人的。
說實在的,鄭肅寂鄭大掌門的聲音這幾日以來可謂如雷貫耳,她想忘也忘不了。在隔壁間的時候,鄭肅寂雖然是壓了聲說的,但他說話一貫沉穩(wěn)的特色,人想不猜出來都難。
至于另一位聲音宏亮,一聽就能構(gòu)想出來一位正面大俠的仁兄么就……一言難盡了。
不過林意歡關(guān)注的重點不在此,她關(guān)注的是鄭肅寂要找的人。偌大的一個擎頂山,他身為掌門還要偷偷摸摸地來太湖花樓里拜托別人替他找,那想來這人一定不是擎頂山的,至少現(xiàn)在不是擎頂山的?;貋砬骓斏酱丝煲辉碌臅r間,有莫名其妙冒出來又失蹤了還能讓鄭肅寂提心吊膽的人,她當(dāng)然只能猜是沈正鑫了。
如此看來,沈正鑫此刻不在鄭肅寂手里,那不管他現(xiàn)在到了哪兒,都比讓鄭肅寂抓回紫陽宮密室要安全得多。
前面這個暫算一喜,后面這三個……這一個,怎么算?
林意歡兩眼發(fā)直,脊背上寒意頓生,臉上卻火辣辣地?zé)脽岷婧娴?,身后腳步聲頓起,不急不緩。不是柳肅言又能是誰。
覺察柳肅言已經(jīng)站在她身后了,在柳肅言想要開口之前,她趕緊一轉(zhuǎn)身,微微低著頭,伸手止住柳肅言已經(jīng)站定距她還有大半步的身形,道:“停停停停停,我是想問,你們是一路追著我過來的嗎?”
柳肅言沒答話,她身后的司徒璟瑤沉吟一聲剛要答話,吳景軒搶道:“不是啊,我們是追著我?guī)熥疬^來的。”
原來,吳景軒趁著這幾天擎頂山內(nèi)忙得人仰馬翻,說通了司徒璟瑤給他解了綁在身上的仙鎖。兩人悄悄從清霜宮溜出去,原本說好司徒璟瑤送吳景軒安全出了結(jié)界后就回去,誰知到山下正好碰上了不知道要去哪兒的柳肅言。于是,三人同行了。
今天,他們這一行三人真的就是給馮肅君引過來的,是林意歡自己想當(dāng)然也把自己想得太值錢了,不過也不能怪她會這么想,因為她能從擎頂山結(jié)界和混元網(wǎng)絲的重重束縛下逃出來,光靠她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必定還要借助外力,而這外力嘛,自然就是……柳肅言了。
是的,你沒有看錯,就是柳肅言助她逃出生天的。讓司徒璟瑤去地牢的是柳肅言,讓司徒璟瑤把混元網(wǎng)克星送到她手里的是柳肅言,拖延時間的是柳肅言,最后趁眾人不及反應(yīng)把結(jié)界打開放她出去的還是柳肅言。她順利出逃這前前后后,全是柳肅言一手安排的。
她真的打心底感謝這個沒幾次真心實意叫過的師尊,但這跟眼前的事根本就是兩碼事好嗎。當(dāng)即連裝笑都懶得裝了,抬頭瞇著眼睛,吸了口氣道:“你想怎么樣???”
柳肅言一雙毫無生色的眼睛直直看著她,毫無感情【色彩地道:“解釋清楚。”
林意歡一手指他無語半晌,突然嗤的一聲笑了,被他給氣笑的。指他的那一只手折回來指著自己道:“你跟我要解釋???”一張臉?biāo)查g變色,火星四濺,“老子還沒跟你要解釋呢,你來跟我要解釋,你有病??!”
她這人向來脾氣不怎么好,成魔以后心性更是一落千丈,只是之前擅裝罷了??山裉觳恢窃醯?,火氣就是大,把本來壓在心底的話都吼出來了。
想了想,覺得柳肅言好像真挺有病的,火氣瞬息間去了大半,擺擺手笑道:“算了,算了,你誆了我一回,我騙了你一次,咱倆兩清了,兩清了。”化回了原來用著的那身男相,過去推開眼前已經(jīng)成雕塑的兩人,從容地往巷子那頭走。
幸好天色已晚,太湖附近的人又因為這些年的離奇失蹤事件,一到晚上基本閉門不出,要不然讓人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對吵,明天不定又要有什么傳奇的話本子流出來了。
林意歡負(fù)手慢悠悠地往進(jìn)來時的那頭巷口走,身后已經(jīng)離了一大截的三個人,又兩前一后地悄聲跟上來了。
四個人都不說話,空氣中的氣氛都十分尷尬。想來是司徒璟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快走幾步后在她身后三四步的地方減速下來,低聲道:“林師妹,師尊不是那個意思?!?/p>
那他什么意思?他不就是想聽自己解釋以問心設(shè)界嚇?biāo)氖聠??這有什么好解釋的!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林意歡不理司徒璟瑤,反而走得更快了。到了巷口剛抬起一腳,生生剎住了。
街對面一道黑影快如閃電,嗖嗖幾下點地爬墻翻上了房梁,細(xì)碎的嚓嚓聲伴著他幾乎閃爍不見的身形響了一路。
如此身形步法絕非常人,而且一定修為了得。一個修為如此之高的人半夜神秘地出現(xiàn)在這里,合適嗎?當(dāng)然不合適,太湖附近一直是多事之秋,就算消停了長達(dá)五年的時間,可這兩年又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上了,前面也說過太湖附近的人一到晚上封門閉戶,原因就在于令太湖百姓談之色變的失蹤事件不僅卷土重來而且變本加厲了,短短兩年太湖附近已有數(shù)百人離奇失蹤,太湖十?dāng)?shù)里內(nèi)的百姓都拖家?guī)Э诘剡w出來了。
四個人追著那黑衣人一直追到太湖,那黑衣人左右飄忽不定,明明看見他跳上一個小丘,進(jìn)去找時卻找不見了。吳景軒氣全撒在身旁的一棵小樹上,一拳砸過去樹葉簌簌下落,罵道:“四個人還能把人跟丟了,這人真是……”
雖然他并沒有怪其他三人的意思,但眼下就算柳肅言和司徒璟瑤一貫溫和不與他計較,林意歡心里可窩著火呢,指著他鼻子就破口大罵:“又不是我讓你們跟過來的,人跟丟了你跟我們在這兒撒什么氣,有本事自己找去呀,我們又不攔著你!”
“切”了一聲,甩袖轉(zhuǎn)身欲走,一只冰冰涼涼骨感十足的手上來抓住她手腕往后拽了一下,雖然感覺那人并不怎么用力,但她卻是被這一拽轉(zhuǎn)身過去還不自覺地往前踉蹌了一步,好巧不巧,腳下踩了根木棍一滑,她一個沒站穩(wěn),下意識地反手拽住那人手腕,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不消說,人是柳肅言了??删鸵驗槭橇C言,所以就更尷尬了:她撲上去后直接把柳肅言撲倒在了地上,嘴對嘴和柳肅言碰了個面。
柳肅言清醒著的時候,眼睛從來都是空空洞洞的,視物若無物,波瀾不驚??闪忠鈿g明顯感覺他方才瞳孔驟然微縮,像是被人拿針刺了一下。
林意歡也顧不得牙齒撞得疼嘴巴像被火燎了,趕緊從柳肅言身上爬起來,但也只是手撐著地頭翹起來了而已。因為她還打算再起來一些的時候,地面忽然一軟,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懸空了。
她和柳肅言竟然從一塊堅實無比的地面上突然就掉下來了。
周圍深藍(lán)一片,飛速向上退去,林意歡還保持著方才手撐地頭翹起來的動作,意味不明地看著柳肅言。忽然,柳肅言伸出一只手按上她腦后,把她的頭按下來按在他胸前,那只手依舊在她腦后護(hù)著。
林意歡伏在柳肅言胸口大氣也不敢出,靜靜地聽著他胸腔內(nèi)的心臟一下一下沉著有力地跳動著,心里不合時宜地想:“這么摔下去,他該不會摔成肉餅吧?”
剛這么想,下方兩點血紅和土黃的顏色映入眼簾,并且不斷擴(kuò)大。等她終于看清楚那兩點是什么的時候,已經(jīng)與其咫尺之距,慌忙舉起右手食指,對著問心大喊:“問心,問心,別睡了問心,快,結(ji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