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子瓊立在房門階前,眼中陰沉沉的,過來就將君羽抓到他身后,面上冷冷笑道:“這屋里原先的主人去了何處,仙師日夜和柳仙師在一處,相必柳仙師早便告知了,既然已經(jīng)心知肚明,何必還要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鄙宰髡{(diào)整,又道,“君羽身體不適,不便久于人前,我要帶她回屋休息,仙師少陪了?!?/p>
話說的客氣得很,然則無論語氣或作為卻半點兒不客氣,字字倨傲,沒半分謙禮。林意歡看陽子瓊抓著君羽手腕毫沒道理地將人拽走,禮尚往來一般,冷嗤道:“我原先是知道這院子原先的主人已經(jīng)如何了,怕只怕有人心懷鬼胎,逆天而行?!?/p>
陽子瓊也嗤一聲,道:“逆天而行?我若能逆,絕不像你們這些自以為身負(fù)天命之人,畏畏縮縮,一身修為卻連一個凡人也救不了,眼睜睜看著他死……仙師,這院里凡塵污濁,不宜修行,還是回去好好清修吧!”
一句話間夾槍帶棒,明顯是在下逐客令了,他要林意歡“回去”,肯定也不單單是回府內(nèi)廂房,而是讓林意歡和柳肅言都離開將軍府,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林意歡本來還想再與陽子瓊多說兩句,套他個破綻出來,眼下看來是行不通了。陽子瓊根本不想與她或柳肅言兩人之中任何一個人多說半句話,他滿心記的恨的皆是柳肅言當(dāng)年不肯施救,又怎會對柳肅言和他身邊的人好言相對?
林意歡今日舊事重提,觸他逆鱗,一是沒想到他會在此,二是情急生智將計就計。原本她也只是懷疑君羽即是三兒魂魄被剝離出來后的附體,但陰陽顛倒本就不可思議,她不好妄下定論,在聽得陽子瓊一句“我若能逆”云云后,她已在心中有了七成把握。
在這處討了沒趣,她便悠悠然轉(zhuǎn)回那陣子跟柳肅言乘涼的涼亭里,見柳肅言端端坐在亭內(nèi),兩眼空洞,一眨不眨,有些像常人發(fā)呆的那樣。她背著手彎腰湊近柳肅言,兩只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那張玉白的臉看,將近未近時,柳肅言稍稍側(cè)了側(cè)頭,眼角余光正能看見她,她忽而噗哧笑了一聲,直起身坐到另一邊石凳上,兀自偷笑了一陣,干咳幾聲,正色道:“大師兄回來過嗎?”
柳肅言道:“嗯?!敝挥X不妥,又道,“他在房里等?!?/p>
那日柳林二人和司徒璟瑤一齊趕到將軍府來解圍,哪知上官肅心等人已經(jīng)先他們?nèi)艘徊节s來,于是他們?nèi)吮阒坏寐湓趬︻^上觀戰(zhàn),但墻下三人略有不付,便前往相助。觀戰(zhàn)中,林意歡見鬼靈陣勢頗大,只怕那位老人家里仍是不得安寧,她說出心中所想,三人打了商量后,便由司徒璟瑤再去那老人家里暗中守候。
司徒璟瑤依記憶尋到那老人家中,躲在暗處守了一夜一日,老人家中如老人所說,有一個妻子和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兒,都沒什么異常。他自到老人家中守著,一直強打精神,守到第二日傍晚時分,連日來不得休息的困倦涌上來,加上老人聽了林意歡的話一天未曾外出,家中也甚為平靜,他雖一再強逼自己警惕,卻終究熬不過倦意,憋了幾個哈欠后,竟沉沉地睡死過去。到今日天亮再醒過來時,老人家里已空無一人,不過吃穿等一些用品還都好好放在屋里。他道是一家人上街去了,只怪自己夜晚睡得死不曾聽見,心急之下出去尋找,然而將附近的小街都找遍了也不見老人家里的人,只得又回去等。
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的時候,他實在等不及,只好回來尋柳林二人商量對策。
林意歡聽司徒璟瑤說過這些,只覺他拘謹(jǐn)?shù)靡?,眼不敢斜頭不敢抬的,讓她都有了一種柳肅言會吃人的錯覺,心里只想趕快找個話題緩和一下氣氛,便一拍司徒璟瑤肩頭,哈哈問道:“大師兄剛來,去見過吳師兄他們沒有?那幾個人……”
司徒璟瑤懦懦一聲打斷了她,紅著臉道:“林師妹,我、我是翻墻進來的,所……所以,沒有人知道?!钡椭⌒囊硪淼厝タ戳C言。
這的確是個最不引人注意的好方法,只是林意歡實在想不到這位遵紀(jì)守法好少年的大師兄會用,所以一時驚得說不出話,呆愣半晌,才木然道:“大師兄這方法不錯,不錯?!毙睦飬s想:“沒想到我才離開了兩年,大師兄竟然連私闖民宅……私闖官宅這種事也做得這么順手了,厲害厲害!”望向司徒璟瑤時眉宇間皆是敬意,一扁嘴,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壓壓驚。
陽子瓊自那日被林意歡戳中舊傷后,再沒來過這間院里,那位表小姐君羽也沒再來過,許是又給陽子瓊禁在屋里。是以,司徒璟瑤雖在這間院里一連待了好幾日,仍然是神不知鬼不覺,府內(nèi)沒一人知曉此人,也省得別人費勁替他遮掩了。
然而司徒璟瑤的事情解決了,林意歡的事情卻很難解決得了了,她的那半塊玉石靈符也不知給她丟到了何處,死活尋不見半點蹤跡。司徒璟瑤不方便帶出來,她只能和柳肅言又在那天去過的幾個地方找,找來找去,又找到了那個荒院里。
由于是夜里,兩人借著月光把細(xì)小幾個角落再仔細(xì)尋了一遍。雖這塊玉石靈符于林意歡而言并不重要,若在平時丟了也就丟了,然則現(xiàn)在這半塊玉石靈符連著陽子奇手里的那半塊,甚許還牽著陽子奇的性命,不這般費心勞神地找回來也不行了。
夏月天氣多變,南方雖未及夏月天氣卻已然變幻無常,方才還微見月光,只一會兒功夫,烏云聚過來剛遮住那一點霧蒙蒙的月亮,雨點便噼噼啪啪打落下來。眼見雨越下越大,兩人只得作罷,鉆進一間倒塌了半面的破屋里避雨。
這間破屋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兩人淋了滿身雨,慌忙躲進去,只見一根撐脊的橫梁斷折下來呈斜坡狀撐在地面,橫梁與地面之間連了許多白色的蛛網(wǎng),兩人輕輕從橫梁一頭繞過去,找個不漏雨的地方坐下來,安心等這場雨過去。
“你說過我只要這樣做他就會回來的,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是不行?”
“我是說過,不過要看你的決心有多大了。你所造的這具晶棺,要想保住肉身,所需太多。呵,奉勸閣下一句,當(dāng)初教你用此法之人,未必用了好心,如今晶棺既成,便受不得半點損毀,否則這里面的人不但肉身難保,恐怕還會魂飛魄散,閣下與其在這里與我爭討質(zhì)問,不若想想如何妥善保護好這具晶棺?!?/p>
這聲音猶在耳邊,林意歡半昏半醒地伸手去搔了搔臉蛋,手打下去摸在了地面上,摸到地上冰涼涼濕漉漉的,眼睛猝然睜開,瞧見四周黑乎乎的,房里漏下來的雨滴聲聲輕響地打在地面上,方才在夢里聽見的聲音仍在,但是,柳肅言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