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幾天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一個月以前還在心心念念著要怎么折磨柳肅言來報仇,可現(xiàn)在自己這是怎么了?仇還沒報就已經(jīng)那么在意一個仇人的生死?林意歡深深為方才自己那么可怕的想法捏了一把汗,發(fā)熱的腦子也總算冷靜下來了。
林意歡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黑暗,但鼻中已然嗅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是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是柳肅言身上的味道,可這味道之中還摻雜著若有若無的幾絲腥甜的味道。她的腦袋此時被柳肅言緊緊抱在胸前,雖然抬起頭也看不到柳肅言的樣子,但她還是很想把頭抬起來。最終,她靜靜地靠在了柳肅言心口,伸手往她聽到聲音的地方摸去,她先是摸到了那塊濕血的衣服,再往上手指便碰到了誅魂朝下的劍刃。她像是支撐不住自己的腦袋一般,突然地將頭再低下去,連呼吸的聲音都在細微的顫抖,可她那只手下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緩緩地抓著劍刃摸到朝上的劍刃,連手指被割破了也渾然不覺,就這樣輕輕地從誅魂的一截劍身摸索到柳肅言的肩,然后脖頸,然后是脖頸間散落的頭發(fā)。
就在林意歡以為要摸到那張很熟悉卻又很陌生的臉的時候,柳肅言抱著她的手突然松開了,仿佛黑暗中能視物一般,雙手捧著她的臉抬起來,焦急地道:“歡兒,傷到了么?”
林意歡想跟他說“沒有”,可喉中哽著一口氣,哽得她胸腔內(nèi)部酸酸澀澀,壓得她極為難受,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隔了半晌,只是對著黑暗中搖了搖頭,柳肅言知曉她無事,便垂下手將她放開了。
驀地一聲翁鳴,誅魂嗤的一聲從柳肅言肩上退了出去,林意歡笨拙地抬手去摸柳肅言肩上的傷口,想要止住血流,但她在前肩摁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方才誅魂是穿透了柳肅言的肩膀的,所以她才能摸到誅魂劍尖,所以她這樣摁住了前面的傷口,后面的傷口卻還是會血流不止。但她又不想就這樣放棄,于是低下頭兀自在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地想著。
這時,赤鳳君忽然拍了兩下掌聲,輕而細的腳步聲緩緩一步一步,低低淺笑道:“真是叫人羨慕!從前我看到像你們這樣的兩個人,我一定會讓他們在我眼前消失的,在他們消失之前,我會把他們一個放在極寒之地,一個放在巖漿中島,讓他們彼此受盡折磨而死。不過現(xiàn)在,我不這么做了。你們今天如果肯與我去魔界,我拿了我想要的東西自然就放你們走,如何?”
林意歡抬起右手食指,在心間呼喚了一聲“問心”,心間一片沉寂,倒是黑暗中赤鳳君的聲音又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有我在這里,問心不會聽你這個主人的話。讓我猜猜,你方才是想要問心帶你們離開這里么?我說過了,只要你們答應(yīng)我方才提出的條件,我就可以讓問心撤走結(jié)界,放你們出去。”
林意歡反問道:“我只是很想知道,為什么問心會聽你的調(diào)遣,明明我才是他的主人?”
赤鳳君輕笑道:“這個,很簡單,因為……我比你高?!?/p>
赤鳳君所說的“高”自然不是比身高而是比修為高,那就是說只要在場有另一個比他修為高的人在,就可以代替他的位置來操縱問心??稍趫龀顺帏P君自己,還會有比他修為更高的人嗎?赤鳳君既然說出來,便是自信在場沒有修為高得過自己的人,如果輕易就能讓林意歡找到這種人,他也就不會輕易地說出來了。
兜轉(zhuǎn)一圈,又回到了原點,林意歡不禁對魔界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充滿了恨意:修為高永遠都是王道,修為稍弱一點兒的不僅自己的法器守不住,搞不好最后還是死在自己畢生心血煉就的法器之下。
赤鳳君那邊默了一陣,沉吟道:“這種方法也不是對所有人都有用的,如果你跟問心的關(guān)系夠好,那說不定問心就不會聽我的了。這種情況,我在之前只遇見過一次?!?/p>
赤鳳君已經(jīng)點得很明顯了,就是因為林意歡跟問心的關(guān)系不夠好,所以問心會聽命于他,而且他所說的“這種情況”,也不可能會在林意歡身上發(fā)生“第二次”。
猛地里聽見一聲輕嘯,隨即聽見司徒璟瑤的聲音道:“師尊……”上官肅心連忙插【進來道:“柳師弟,趕緊帶著小歡歡去找那姓陽的,這兒有我們頂住,快去,掌門師兄也在這里!”
果然,鄭肅寂的聲音隨著“當”的一聲劍響傳了過來:“肅言,你與林意歡去阻止陽子瓊,千萬不能讓陽子瓊啟動陣法,否則整個玉田鎮(zhèn)都將淪為地獄。林意歡,我暫不與你追究這些,快帶你師尊離開這里!”
林意歡道:“可是我……”
鄭肅寂一面與赤鳳君在暗中顫抖,一面道:“你記住,問心現(xiàn)在是你所持有的法器,它要的不是你的修為,而是你對它的真心。只要你能讓它感覺到你此刻是在真心待它,它就會重新聽你召喚?!?/p>
赤鳳君涼涼地道:“所以,你也是用這種方法來控制你手里的這把劍的?”
鄭肅寂沒有出聲答他,而是向林意歡大喝道:“你還在等什么,快帶你師尊離開!”
林意歡應(yīng)了幾聲,心下思索鄭肅寂方才所說的“真心”,她尚且不知如何對一個人算得“真心”,又怎么能讓一個使喚來冰冷冷的法器感受到她的“真心”。這話說起來十分容易,可做起來成功的可能性卻幾乎渺茫,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做成,甚至沒有可能。
眼見一陣刀光劍影,鄭肅寂又不斷喝她將柳肅言帶走,她只能從衣食住行等各方面小聲向問心許諾。許到最后,她口干舌燥,問心卻半點兒動靜都沒有,氣憤至極的她舉起戴著問心的那根手指猛地往下一甩,大喊道:“大不了我以后再不威脅你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聽你吩咐!”
她聽問心吩咐,她一個指揮兵器的人現(xiàn)在還要反過來聽一件兵器的指揮,這成什么了?。窟@一句話喊出去她還沒來得及后悔,右手食指便不由自主地一勾,一個清朗的女音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許反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