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肅寂斜倚在花紋斑駁的寶座之上,手臂上托了只魔界特有的傳信鷹隼,正在拿食物逗著它玩兒,眼不抬目不轉地道:“赤鳳君。我記得你不是一向不愛管這種閑事的么,怎么又要這么突然地攻上擎頂山,還要抓這么多瑤華宮的弟子?”頓了頓,他伸手放開了那只鷹隼,看著它撲騰騰飛向外面,才又緩緩抬眼看向赤鳳君:“我覺得我從來都看不懂赤鳳君,現(xiàn)在,更看不懂了?!?/p>
魔界喜暗,所以即使魔宮里比外面要明亮一些,也不過是幽幽暗暗的幾盞燈罷了,赤鳳君那張俊艷無方的臉在暗暗燈火的搖曳下,變幻不定,嗤笑一聲,道:“既然看不懂,何必費心思去猜。你以為我不這樣做,他會這么快乖乖回來么?”
他嘴角噙起一抹淡笑,向后面的人拍了兩掌。鄭肅寂立即坐起,兩眼中光芒閃爍,但當他看清被押上來的是林意歡時,眼中的光芒瞬間從喜悅換作兇狠,一種陰險的冷笑在他臉上乍現(xiàn),他一字一字地道:“林意歡?!彪S即臉色一變,換了副不屑的神情,“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嗎?”
林意歡在心里撇撇嘴,做嘔吐狀道:“東西?還真是會看人下菜,老子什么時候成,‘東西’了!”深呼吸幾下,盡量使自己的表情不形于色,就算是要死,也不能這個時候窩窩囊囊地死在鄭肅寂這個瘋子的手里。于是,便打定了主意,低頭默默無語。
宮殿內(nèi)一陣沉默,鄭肅寂似乎有些不耐煩了,然而赤鳳君卻好脾性得很,仍然在等著什么人的到來。不過一會兒,赤鳳君稍稍往旁里錯開,司徒璟瑤引著一個人從門口里進來。
林意歡低著頭目光百無聊賴地在地上閑晃,瞥見那一雙雪白的靴子不緊不慢地走上來時,全身一陣僵直,一抬頭滿臉愕然,當即便斥道:“你來做什么?還嫌不夠亂是不是,我說過了我要做什么不關你的事,你還來做什么……”
話音未落,鄭肅寂低喝道:“住口!璟瑤你還愣著做什么,帶你師尊回殿中休息?!?/p>
司徒璟瑤道:“是?!庇窒蛄C言低聲道:“師尊,我們先去芝蘭殿吧?”
然而,柳肅言一直在看著林意歡,既不說話也不肯走,不知到底有沒有聽進司徒璟瑤的話,總之,司徒璟瑤一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還沒觸碰到,柳肅言便像是被他拉了一把的樣子,隨著他走了。一路走,一路回頭看著林意歡,無限深情中,莫名地有點兒……有點兒惡心人,尤其是他走到光線更暗處,趁著鄭肅寂看不見那邊,向林意歡拋來的那個媚眼,如果不是林意歡及時地轉了身過去,她就要吐了。
為了不讓鄭肅寂看出來,林意歡還強忍著惡心把頭轉了過來,順便激發(fā)了一下淚腺,擠出來一副水汪汪的樣子。鄭肅寂揉了揉眉心,長出一息,道:“林意歡,我不動你。但是,我一定會讓他看清楚,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通常用得上這句話的,只有一種人,林意歡想到鄭肅寂竟然想得到用這種方法來折辱誣陷她,心里一陣惡寒,又惡心又心寒,提聲冷笑道:“要他原諒你,你配嗎?”
鄭肅寂卻只是回敬她以一冷笑,便揮手讓人押著她去到了一個看上去很像獄牢的地方,里面還關押著兩個人,竟然是魔界的兩位護法,風和與青和。牢門一開,林意歡被人一把推了進去,向前踉蹌一步,直身起來,道:“要不是我被綁著,輪不到你來囂張啊,切?!?/p>
那兩個人在她隔壁,雖說是隔壁,但也只不過是隔著幾根粗壯的赤金大柱子罷了,頭臉鼻子胳膊腿兒都看得清清楚楚,都是在閉目靜坐。風和抬眼看了看她,又閉上了眼睛,說道:“林姑娘,在這幻滅煉獄中,還是平心靜氣為好,你越是浮躁,它們吸食你的修為就越快,若還想與他對抗,就得先學會和自己對抗。”
原來,這幻滅煉獄是當初風和護法建議用來震懾魔族中人的,由于那時青麒君身在人界,魔界留守后方的不少人就開始心生歹念,蠢蠢欲動,但又是用人之際,總不能把這些人全都丟進封洞去吧,那樣的話懲戒的效果是有了,但想要把這些人再提出來用就很難了,不是不可以,卻是很耗費修為的一件事。于是,便建立了這樣一個關押之所,在里面設有陣法,鎮(zhèn)壓著魔靈,這些魔靈自己本身就是個活潑的性子,所以一旦關押在內(nèi)的人情緒浮動,嗅覺靈敏的魔靈們就會傾巢出動,一點兒一點兒享用他的修為,不會要了這個人的命,但一定會讓他失去部分修為或修為盡失成為廢人。而之所以稱之為幻滅煉獄,則是因為當初設下這煉獄的時候,清鶴君參與過,直接套用了問心的一個作用,會讓里面的人按照施術者的意思,看見由那些魔靈織造而成的幻象。
這幻滅煉獄可以說是風和護法一手建立起來的,原本是想讓青麒君來掌控,最后卻落到了赤鳳君的手上,也就是說現(xiàn)在只有赤鳳君才能開啟這個煉獄,只有他才能動用法陣釋放出魔靈,只要他不啟動法陣,那在里面的人只要心平氣和得坐著,被偶爾從法陣的小漏洞里逃出來的魔靈嗅食一點兒修為,不至于嚴重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一手建立了這個地方的風和護法此時此刻是什么樣的心情,但要是讓林意歡來說,那可能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赤鳳君跟這三位護法的關系可不怎么好,看著可不像是鬧著玩兒的,出獄遙遙無期啊。林意歡剛搖了搖頭,想問那兩位關于雨和護法的事情,赤金柱的盡頭傳進來兩個黑甲士兵生硬的聲音:“殿下。”
一人十分親切地笑著道:“殿下想進去看看幻滅煉獄里關押的那三個人,有我保護殿下,你們在外面守著便是?!?/p>
那二人應了聲“是”,那人便恭恭敬敬地和他口中的那位“殿下”進來了,衣衫如墨,一張生就來的笑臉,先不說好看與否,反正一股子傻氣先是撲面而來了,傻傻得如同一個人間七八歲的孩子,不是那雨和又是誰?而他恭敬請進來的那位殿下自然毫無疑問是柳肅言。
兩人都停了腳步,柳肅言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地看著雨和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扭扭捏捏地走到關押風和與青和的那間牢獄之前,等著里面的人對他狂風暴雨。果然,他剛剛站定,青和便冷冷地道:“你還有臉來?!鳖D了頓,又道,“是他讓你來的?哼,想做什么,盡管來。”
柳肅言站了一陣,似乎是站累了,瞇著眼抱著手臂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雨和低著頭憋了半天,才硬著頭皮支支吾吾道:“青、青和,你別這樣,我是覺得站在赤鳳君那邊也好,你們、你們想站在君上那邊也好,可為什么咱們不能想想,哪個方法更好一些呢?”
他抬頭目光閃閃地去看青和,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閉上眼睛了,于是又低下了頭,緩緩地道:“我知道,你們覺得,我這樣做不好,可是,你們這樣做也不好,不是嗎?”
剛剛說完,一直站在一旁毫無存在感的柳肅言,松開了抱著的手臂,向前探身伸手撥了撥雨和,不耐地道:“哎哎哎哎哎,你跟他廢話那么多干什么,愛聽不聽,不聽算了,多少年了,死腦筋,醒醒吧我的兩位大護法,刀都懸頭上了,還玩兒忠肝義膽呢,我當年可沒這么教過人。”一手并食中二指在兩根并立的赤金柱上上下一劃,嘖嘖道:“就這么個破地方能困得住人嗎?出去千萬別說是我?guī)С鰜淼?,丟不起這人?!?/p>
門“嘩啦”一聲彈開,風和、青和兩個人都驚得睜大了眼睛,坐在原地連起身都忘了,嘴唇翕動數(shù)次,才都失聲道:“君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