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約瑟夫心底仍有不祥的預(yù)感。

或許，他可以等，等一陣，直到夜深，確認(rèn)她沒什么意外，自己再離開。

掐算著時間，看日光完全淹沒進深色的蒼穹里，他在聽，在望，在順著她離開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試探……

是找到了。

聲音比畫面更早被找到吧。

然后是慘白的月光，慘白的雪，她本該白皙無暇的臉龐……

女孩跪臥在門外，小小的身軀不住顫抖，臉頰淤青，哀嚎嘶啞，眼淚撲簌而下。

約瑟夫看得懂。

懂她在回店前就做好了被趕出來的準(zhǔn)備，懂她為不讓自己目睹這一幕先一步提出告別，懂她既是個流浪的孤兒，所謂打工生涯背后更藏著不為人知的交易，而無依無靠的脆弱生命，在此時此刻此地，也沒比牲口高級到哪里，懂得這底層的底層，人們都要生生吞咽下什么，把什么交付于上邊的人……

她才是個十歲的小女孩。

約瑟夫沒有走入她的視線，在這凝重的糾結(jié)的時空里，他思考不出恰當(dāng)?shù)臅r機與動機。

安慰突兀而無用的話，此刻的分寸感，是否可以守住她一直在守護的，在他眼里的明朗？

女孩明媚的笑靨一次又一次沖擊在他腦海，與眼前撕心裂肺的身影交織在一起，他突然明白，她依賴的神明。

就像他依賴?yán)L畫，惦念兄長，欣賞她一樣嗎……守一片凈土，頑強地活下去。

原來，都是可憐的小孩。

待她哭聲漸弱，約瑟夫卻是一點點堅定起來……

他不希望看到這鮮活的生命，在暗無天日的時光里，被一點一點榨干生氣。

她并不眷戀這家店，只要能找到下一份有報酬的工作。

她不說，約瑟夫也能猜到——離開修道院那一刻，她已經(jīng)沒有家了。

約泰琳！跟我走吧！

約瑟夫鼓起勇氣喊道。

他想守住泰琳的笑臉。

女孩驚訝地回眸，淚眼在皓月的光芒中忽地一閃，雙唇微微張合，似說似靜默，再來是長久的凝望，待夜空的繁星和他目光中的熾火填滿雙眼，終于艱難卻固執(zhí)地起身……

月光皎潔，白雪映輝……

然而，這沒能成為故事的結(jié)尾。

彼時，鞋匠店大門敞開，溫暖的燈火烤融了門口的積雪……

女孩又猛地回身望向招呼她進去的老板娘，稚嫩的臉龐再一次堆滿震驚。

老板娘沒有半句廢話，就是招呼她回去。

她或許沒有嘗試過違抗命令，或許已經(jīng)習(xí)慣舊日的生活，或許難以判斷如果選擇強行離開是否會給約瑟夫帶去麻煩，或許在盤算是不是趁下次出門偷跑比當(dāng)面反抗更好辦……總之，她定定站在原地，沒再向約瑟夫走去。

而約瑟夫，也是沒辦法。

她再苦，若是沒被解雇，到底是這位太太手下的員工。自己強搶，也只有被報警捉走這一種結(jié)局吧……

今晚不過是被老板嚇唬一下？已經(jīng)有驚無險了嗎？

一時間，約瑟夫心中思緒糾纏。

她沒事就好吧！

臨別，泰琳緊緊擁抱了面前的約瑟夫，虔誠低語：

泰下次見，哥哥，愿神明與你同在！

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