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生的臉色剎那間變得古怪,宋明攸仿佛看見了煙雨正朝他直直刺來。但是并沒有。他只是微微蜷了蜷手指,而后回身,半句話也沒留。
宋明攸心道奇怪奇怪,但臉上卻未表現(xiàn)出分毫,只是拉著孟扶柳說道:“走吧?!?/p>
孟扶柳奇道:“去哪兒?”
宋明攸回答:“下山換袍子去。”
他們不消一刻鐘便到了長平鎮(zhèn)上。而此刻人稀,他們這才方便好好打量起這里來。一條長街,可以說是極盡繁華,日中雖未掛彩燈點(diǎn)燈籠,但也可以想象出它夜里的斑斕。藥堂、酒館緊緊相依,而布衣館旁竟是戲樓。皮影戲的道具還堆在門口不遠(yuǎn)處,花魁正哈欠連天地梳著妝。
街道的兩岸栽滿梨樹,入鼻清香,抬眸便見白色的一片,沾飽了早晨的露珠。
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日光灑下生機(jī)來。
一行人進(jìn)了富春堂,也就是那家布衣館。老板坐在賬臺后對賬,見有客人,略抬起頭,問道:“公子想要買布匹還是成品?”
宋明攸撓撓頭:“自然是成品,你看我們一行人,有誰像會做女紅的樣子?”
老板不由得看了看青荷,目光下移到她腰間的佩劍上時,又立即收了回去,有一搭沒一搭閑扯:“幾位可是修仙之人?”
唐秋月笑笑:“非也,并非全部。”
聽見聲音,老板瞟了他一眼,竟然認(rèn)識:“原來是唐公子啊,這幾日不見你來說書了?!?/p>
唐秋月道:“我有事在身,遲幾日再回來給你們補(bǔ)上。”
孟扶柳詫異道:“你還說書?”
唐秋月打個哈哈:“還是專業(yè)。”
宋明攸朝老板揮揮手,切入正題:“純黑色的長袍有沒有?”
孟扶柳更加詫異道:“你當(dāng)真要買純黑色?那不跟寡婦守喪一樣?”
宋明攸敲他腦袋道:“你那白袍子可容不得你撒潑打滾,跟著我的話可少不了這些活。”
青荷怯怯問道:“為什么我們要去地上打滾啊?”
最后還是老板插話:“完完全全的純黑色倒是沒有,不過有領(lǐng)口衣袖皆是一條燙金的?!?/p>
宋明攸不在意道:“拿來看看?!?/p>
老板就走進(jìn)了后堂,不多時,手里拎著四條長袍出來了。長袍的領(lǐng)口袖口和衣擺處皆有一條細(xì)細(xì)的燙金邊,其余部位倒也是極素的黑。宋明攸端詳半晌,滿意道:“就這樣吧?!?/p>
唐秋月一點(diǎn)人數(shù),連忙擺手道:“我不用,三條足矣?!?/p>
老板于是嘀嘀咕咕地對比他們的身高,拿著尺來替他們量了一番,最后拿開了一件七尺的。唐秋月嘆口氣正想掏出荷包,宋明攸卻伸手?jǐn)r住他:“不必,我來?!?/p>
唐秋月怪道:“你何來的錢?”
宋明攸往老板手中放上兩塊銀子,慢條斯理地說:“沈公子的?!?/p>
唐秋月這才猛然回想起,當(dāng)時宋明攸朝沈歸時打去時,似乎真的順手牽羊取走了他竹簍里的銀子。
真是熟能生巧啊熟能生巧。
在堂后的簾子里換好衣服,然后走出富春堂。不到十步距離,當(dāng)笑容滿面的老板回到賬臺后算他的賬時,宋明攸忽然發(fā)聲:“別躲了?!?/p>
三人皆被齊齊嚇了一跳,宋明攸語氣不善。他們立刻四下回頭,可完全看不見半點(diǎn)人影。
宋明攸提醒道:“樹上?!?/p>
他們面前的梨樹枝葉間忽然微微一動,而后一個白衣少年緩緩落了下來。白袍纖塵不染,腰間一條銀月長帶,烏發(fā)散開,面容極清秀俊逸,仿佛神圣不可侵犯。
宋明攸笑著招呼:“九思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清九思眉眼不動:“宋辭。”
宋明攸道:“喊我干什么,這不就在你面前?你也別和我計較,我不跟你打,你打不過我。”
清九思忽然唇角上揚(yáng),微微笑了。宋明攸揉揉眼睛:“你莫名其妙笑什么?”
清九思好像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別過頭去:“不和你計較?!?/p>
宋明攸心道:這不是答非所問?他虛情假意奉承了兩句:“不愧是醫(yī)神,不愧這‘懸壺濟(jì)世’的美名,果真是大度量?!?/p>
清九思看他一眼,仿佛欲言又止。
宋明攸拱手道:“那就還請閣下止步,鄙人先走一步了。”
說完,帶著三個跟班,雄赳赳氣昂昂大步離開了。
唐秋月這時才問道:“果真是清悠不假。你到底又惹了什么事,惹到他身上去了?”
宋明攸滿不在乎,想了想,道:“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