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走?”
范敏笑了笑,雙手撐在樓梯口,微微一笑,就好似沾染了風(fēng)塵,卻又依舊傲然挺立在俗世的女孩一般,她輕啟珠唇說道:“你舍得出來啦“
羽生站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像用油膏涂滿的猴屁股般,甚是精彩。
范敏一步步的走了下來,每一步都好荷葉上滴落的雨滴一般,滴答滴答,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清脆悅耳。
羽生心里暗暗數(shù)著他走下的步伐,十一步,,剛好是11,這數(shù)字怎么怪怪的,感覺像是要打一輩子光棍的節(jié)奏,不會是這么湊巧吧。
范敏將雙手交叉在胸前,輕聲問道:”你是不想做了嗎?“
羽生把頭偏向別處,鐵窗的銹跡,避免了他面對她的尷尬,他現(xiàn)在有些感謝外面透進來的陽光了。
范敏轉(zhuǎn)過身,叉著手,面向墻,說道:”你決定好了是嗎?“
羽生緊咬著唇,他不忍,不想,不愿,可如今還有什么理由留下來呢。
”那明天就來收拾東西“
范敏的影子一點點的拉長,而后消失在了樓梯口,除了寂靜,什么都沒留下,除了余香,什么都沒剩下,就好像他從未到來過一般。
范敏靠在墻后,她怕自己撐不住,疲軟的倒在地上,而現(xiàn)在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她身后的這堵墻了。
影子一點點的從空洞的門后投射了出來,一道人影走了出來,她熟悉的人影,她似乎沒想到他會走出來,她還以為他會一直停留在他那小小的房間內(nèi),不愿出來呢。
可是當(dāng)她看見他出來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的。
羽生顯然沒有預(yù)料到范敏會靠在門背后等著他,等著他出來,他站在原地,四目對視,他竟然在范敏的眼神里讀出了憐憫和本不該有的慈愛,這明明就是長者該有的慈愛,可這慈愛竟然會出現(xiàn)在她那年輕的雙眼內(nèi),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兩人就這么站在,一個放不下男人那該死的自尊和倔強,一個放不下自己的驕傲。可羽生竟然很享受同她就這么靜靜的站著的感覺,這該死的感覺,無論怎么甩都甩不掉。
范敏心內(nèi)顯然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把話說的太透太明了,以至于他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了。不過兩人的沉默獨處的時光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小袁從一旁走了過來,將兩人就那么站著,問道:”你們是在干嘛?“
兩人忙說道:”沒什么“范敏被小袁打擾竟略微有些不自在起來。
小袁轉(zhuǎn)而對羽生說道:”這一天你跑哪里去了,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很擔(dān)心你嗎?范組長一直叫我打你電話,還特意跑過來找你,弄得范組長今天都沒做業(yè)績,光顧著忙你的事情了······“
“小袁,別胡說“范敏忙打斷了小袁的話語,臉上寫著一些不自然。
”哦!“羽生繼續(xù)說道:”有這回事?”他嘴角抽動著,顯然有些半信半疑,同時又有些無法言狀的喜悅,就好像突然面前有一座大山突然被搬開般暢快。
三人回到公司,范敏猶豫了半晌,開口問道:“你還是決定要走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走了”
范敏啊了一聲,又哦了一聲,竟不知該如何接這話了。反倒是小袁插嘴道:“陳羽生啊!你是要走是不啦?!?/p>
羽生冷笑一聲,說道:“我可從沒說過我要走?!闭f畢,靠近范敏的耳后根說道:“這一次,你趕都沒辦法把我趕走?!?/p>
范敏立在原地,好似晴天白地的突然打了一道驚雷般。
羽生笑了笑,原來一切可以是這樣的。
當(dāng)時光流逝,青春流走,曾經(jīng)以為的天崩地裂,看起來倒像是小孩子的過家家。
“陳羽生”
羽生回頭,見公司一眾同事都在微笑著問候自己,“聽說你生病了,沒能來上班,我們都有些擔(dān)心呢?!?/p>
“我們是一個團隊呢,缺少了誰都不行”
副理從他身旁走過,握了握拳頭,鼓勵著說道:“照顧好身體”
羽生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自己內(nèi)心的這種感動了,他看向范敏,范敏微微揚了揚嘴唇,點了點頭。羽生鼻頭一酸,竟啪嗒地掉下淚來。
“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p>
范敏笑笑,說道:“公司永遠是你的家,這就是我們的家文化?!?/p>
寬容的背后,隱藏的是溫情,可溫情的背后,有時卻是一把利刃。
當(dāng)羽生離開公司的時候,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是以這種方式狼狽的逃離。冰冷的規(guī)則,有時候可以沖垮所有的人情,沒有誰能義無反顧的對誰好,就連愛人,也是為了掠奪那份愛而已。
人生的十字路口,有誰能夠堅定的往前走呢,誰不曾拐過彎呢。
有時候離開,并不是因為想離開,而是因為某些無奈。
羽生站在天臺上問道:“你是怎么在這里待這么久的?”
范敏將手搭在欄桿上,說道:“因為熱愛???”
“熱愛”
羽生將手搭在肩上,說道:“可我并不覺得你有多熱愛你的工作?。 ?/p>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范敏嘆了口氣,悠悠然說道,“有時候自己也會問自己,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一樣的,干脆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如果用動物來比喻的話,從前的她就像頭小豹子一樣,現(xiàn)在的她更像是,吃飽了撐的沒勁跑的小兔子,有時候只能仁人宰割,一腔熱血都丟到長江去了,流啊流的,都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范敏突然笑道:“我是做教育的,我是一名教育工作者,我喜歡教育”
“兔子穿上羊皮還是掩蓋不了她的渺小,干嘛要給自己戴那么高的帽子呢,我們不是教育工作者,我們只是銷售,僅僅只是負責(zé)招生的銷售而已,客氣點的人會叫我們一聲老師,不客氣的會叫我們死推銷的,走遠點。我實在很不明白,你是怎么堅持下來的。”羽生的語氣顯然已經(jīng)有了很多的不滿,他不滿,不滿這世界,不滿這一切,我們打著教育的名號,做的卻是一些令他看不太懂的事情,他要不斷的欺騙自己,自己是做教育的,不是搞推銷的,可是他經(jīng)歷的事情越多,他越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死銷售,打著教育名號的死銷售。
有些人能把銷售做活,成為知名的推銷員,甚至是偉大的推銷員,甚至名流推史,但羽生似乎天生與別人不同,如果推銷員有一部史書的話,那么他的名字一定不會被記在上面,即使有,也會是這么句話。陳羽生某年某月某日,出門跑單,被客戶用口水淹死。
范敏皺眉道:“你說什么?”
”沒~沒什么“
“你干嘛想那么多,你就記得你是一名教育工作者,你是來幫助孩子們把英語學(xué)好的!”范敏一再的重復(fù)這句話,就是這句話幫助她熬過了最難熬的那個階段,一無所有,破敗落寞的那個階段,迷茫困頓的那個階段,她已經(jīng)不再想要尋求改變了?;蛟S是真的累了,再也沒了當(dāng)年的熱血和沖動了。自己是怎么了,每次碰見這個男孩的時候都是手足無措的。他是那么像當(dāng)初的自己。
空洞的天空漏下一絲陽光,當(dāng)陽光照射在這土地上的時候,總是有一些東西,讓我們沒有辦法去抵擋。
范敏將東西收拾好,關(guān)上門窗,一天的工作又這樣落下了帷幕,瑣碎的日子就在這樣日復(fù)一日的簡單重復(fù)中度過,好像什么都沒改變,除了自己的年齡。
羽生躲在暗處,注視著樓梯口走下來的人影,當(dāng)那個人走出來的時候,他七上八下的心才有了第二次平衡。他會在黑暗中窺探著他,一方面是因為想護得她周全,另一方面心里那窺探欲在作怪。他想看見,看見范敏那不同尋常的一面,不是高高在上的主管,不是每天對她橫眉冷對的女人,而是一個會有情欲,知道害怕,有吃喝拉撒睡等等生理需求的女人。
羽生目送她回到她租住的樓房時,他會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那窗口的燈亮起來,而后又緩緩熄滅,再然后自己懷著對女性的臆想,走回自己的房間,用手解放那躁動不已的心,用那飽滿的想象去幻想,幻想那肉的交合,讓自己在那裙絲下顫抖。
范敏那飽滿的山峰,如筷子一般的腿,在黑暗中行進的嬌小的身軀,無時無刻不在勾引著羽生那心底的欲望,那將她占為己有的欲念在黑夜來臨之時,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般,要將一切都焚毀。使得羽生一次又一次的跪倒在哪欲念之下,用雙手去解放自己,繼之而來的是更深重的負罪感,因為他幻想的對象總是她,也只有她,能讓他在欲念的河里急速的下沉。
范敏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見羽生站在樓下,那瘦削的身體,迎著風(fēng)站立著,如同一尊靜默的佛,她為自己的念頭感到不可思議,她竟然會將陳羽生當(dāng)作一尊靜默的佛,他明明只是長不大的孩子,單純傻氣的一個孩子,偏執(zhí)的讓人心疼。
羽生轉(zhuǎn)過身去的背影,有時竟會勾起范敏的一些遐想和一些欲念,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沖上前去,擁抱他,這讓她感到有些羞恥,她竟然會對一個孩子產(chǎn)生不該有的一些想法和念頭。
羽生的業(yè)績越做越差,失眠也常常困擾著他,這讓他原本就敏感不安的心變得更敏感了。這個月,他的業(yè)績倘若再不達標(biāo),那么他要面臨的就是卷鋪蓋走人了。
他努力想要留下來,他費盡口舌的想要和人溝通,可每次換來的總是家長的白眼,功利心,焦慮時時刻刻將沖擊著他心理那脆弱的防線。
“家長,我們的教育方法絕對是最好的,我們一定能幫到您的孩子把英語學(xué)好的?!庇鹕嗫谄判牡恼f著,他多希望客戶能停下他們匆匆的腳步,聽他說,起碼聽他把話說完。
“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很忙。”急匆匆的腳步,將羽生堆積到腹內(nèi)的話全部掉進了十二指腸內(nèi),被油膩膩的腸道吞盡了。
“我家孩子已經(jīng)在學(xué)了”
“現(xiàn)在暫時還不考慮”
“孩子太小了”
羽生將公司培訓(xùn)的話術(shù)一遍又一遍的講訴,嘴皮子越來越溜,收獲到的拒絕也越來越多,遭到的冷遇也越來越多。前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后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世界之大竟沒有條活路讓自己走下去。
羽生每次回到公司,提交業(yè)績卡的時候,臉總是一陣紅,一陣青的。
每一次的月底,就像是一場大劇,輪番上演一般,有些人惆悵,有些人拍著大腿裝惆悵。
”我這月業(yè)績真差,才剛破萬“
羽生拿著剛破千的工資卡,默默低頭走開了。
羽生將自己抽屜內(nèi)的東西打包好,反復(fù)看了看,有些不舍,可還是默默的關(guān)上了,成王敗寇本來就是這世上不變的規(guī)則??!
范敏叫住羽生,問道:”你干嘛?“
”沒干嘛!“
范敏看了看羽生打包的東西問道”沒干嘛干嘛收拾東西?“
”時間到了,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或許我是真的不適合做銷售“
”世界上很多事情沒有適不適合,只有你想不想做,愿不愿意做“范敏繼續(xù)說道:”你干嘛不愿意再堅持一會呢,你再堅持一會,說不定業(yè)績就來了呢,業(yè)績包治百病,有了業(yè)績,你就有了錢,你有了錢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p>
羽生猶豫了一會說道:”我什么都不想做“他走出了門口,回頭望了一眼,或許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不甘心,憑什么,憑什么自己這么努力了,還是做不到,憑什么有些人隨便努力一下就輕而易舉的將自己踩在了腳底下,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范敏透過窗,看羽生提著袋子緩緩而行的背影,心里竟有些酸澀,她見過很多人離去,也經(jīng)歷過很多酸澀,可從沒一種酸澀像這一次一樣,重重的擊在心里,他是什么時候走進自己心里的,她反問自己。
羽生等著明天,就像等著最后的審判一般,過了明天就是整整三個月業(yè)績沒達標(biāo)了,也就是自己要徹底離開這家公司,離開她,再去另謀生路了。
他以為他會離開公司,卻沒想到公司并沒有讓他離開,因為有人給了他一個客戶,讓他留了下來,只是底薪減半而已。
羽生摸著剛在一千上冒了個尖的薪水,真的不知道該感謝公司的包容和大度,還是要哭喪自己要節(jié)衣縮食熬過這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