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寅時,方才抵達云夢。
大批船同時靠岸,繞是見多識廣的守衛(wèi)也有一瞬間的愣神。
江澄率先下船,對守衛(wèi)交代幾句,立刻有無數(shù)名全副武裝的門生涌出大門。眾人分批次陸續(xù)下船,由云夢江氏的客卿們安排入內(nèi)。
溫寧和藍思追聊了一路,還是興致勃勃。溫寧肯定是不能進蓮花塢的,但藍思追說要在外面陪他卻是出乎意料。
我跟在江澄身后進了蓮花塢。大廳是給家主們議事的,我吩咐侍從加座看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眾人商議至晌午,用餐之時卻未見含光君和夷陵老祖,江澄罵了句不知禮數(shù),餐后便去尋人了。
其他人也不知他出去看到了什么,黑著臉回來,一言不發(fā),在校場極其不耐煩地轉(zhuǎn)了兩圈之后,去了祠堂。
有幾位家主想跟去詢問商議事宜,我將他們攔了下來。江氏的客卿也是有眼力見的,馬上把他們往休息處引。
難免有人抱怨:“這是怎么個事?。俊?/p>
我密不漏風,微笑道:“江宗主今日有其他事要處理,各位休整一下,要事明日再議吧。在蓮花塢各處轉(zhuǎn)轉(zhuǎn),我們也是歡迎的。”
眾人聽后便不再說話了,免費吃住還可四處溜達已經(jīng)是吃人嘴軟了,再抱怨確實是有些不識好歹了。
遣散眾人后,我也沒有要跟上去的意思。我明白這是江澄要渡的劫,任何人都無法替他承受。
塵封的秘密被揭開,當年不知情的人要接受萬倍的痛苦煎熬。
我在回自己小院的路上遇見了藍思追,問他:“和溫寧聊的怎樣?”
藍思追認真回道:“總覺得溫先生與我有些相熟,似是和我五歲前的記憶有關(guān)?!?/p>
復雜的情緒交織在我的心里,我道:“記不記得無關(guān)緊要,含光君會護你周全。善惡自有衡量,思追,無愧于心便好。”
藍思追亦如往日:“那是自然。憶然姐,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和溫先生一樣,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拍拍他的肩,道:“我與你有莫大的緣分,至于你的記憶,順其自然吧?!?/p>
藍思追是個聰明人,電光石火間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向我作揖,深鞠一躬,認真道:“謹記提點,多謝憶然姐?!?/p>
我笑著搖了搖頭,本想轉(zhuǎn)身回去,可腦海又在一瞬間閃過接下來生死一念的賭局,突然側(cè)身抱住了藍思追,眼淚盈眶卻忍住沒有下落:“阿苑,照顧好自己,也幫我照顧好阿凌?!?/p>
藍思追哪見過這陣仗啊。安慰的小手抬起又放下,所有的疑問全部堵在嘴邊,最后只說出一句:“憶然姐?”
我放開他,胡亂揉了揉眼睛,解釋道:“我選的路不好走,若稍有閃失,阿凌身邊除了江澄就再無旁人了?!?/p>
撒謊,我的“死亡”是注定的。
藍思追確實有點被嚇到了,連稱呼都沒來得及顧及,擔心道:“思追可與你同去,護你安危?!?/p>
我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道:“不必,我的因果需要我自己來渡?!?/p>
我還想再說些什么,但還是咽了回去。畢竟藍思追也有自己的因果,就像我說的順其自然一樣。擺擺手繼續(xù)向我的小院走去。
我還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江澄便拿著隨便風風火火地沖進我的小院。
他雙眼微紅,像是被夢魘住了,有些神志不清的樣子,把隨便遞給我,嘴里一直重復著一句話:“拔出來?!?/p>
我嘆了口氣,接過隨便拔了兩下,不出所料,沒有成功。我皺眉:“江澄,隨便已經(jīng)封了十三年了,找再多人試也還是這個結(jié)果?!?/p>
江澄看著我,不說話了,肩卻垮了下來,連同他這十幾年來的脊梁骨和驕矜自傲一起崩塌。
淚水決堤,沉默無言。
我抬手想安慰他,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抱住,頭埋在我的肩窩,無意識的蹭了兩下。我無奈抬手拍拍他的后背,與他相擁。
江澄喃喃道:“阿惋,我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