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報(bào)!
洪亮的聲音穿過御花園內(nèi)的九曲橋,一個軍中將士風(fēng)塵仆仆地自花叢與假山間而來,疾步走到身穿黃袍的人身邊,帶著一身的塵土,將手中的卷軸雙手遞上。
皇帝一手摟著身旁的美人,另一手還不忘逗弄著美人的下巴,完全不理會一旁的將士,漫不經(jīng)心地道:
皇帝何事?
將士是梁王殿下于邊關(guān)的捷報(bào)。殿下與白將軍已經(jīng)收服了匈奴之地,命下官立將捷報(bào)快馬加鞭呈給圣上過目。
皇帝什么?
方才篤定非常的皇帝霎時變了臉色,白著一張臉,極其失態(tài)地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軍報(bào),憤恨地展開。
送信的將士乃梁王身邊的親信,對于皇帝這樣的奇怪反應(yīng)早已見怪不怪,于是木然地跪在一旁,兩手抱拳,狀似恭敬。
軍報(bào)上的確是他那九皇弟的筆跡,蒼勁瀟灑,然而在他眼中,卻極其刺眼。
皇帝哼,
皇帝一甩手,將手中的卷軸狠狠地摔在地上,將將把那軍報(bào)扔在了那將士身邊,
皇帝好一個‘逗留北境,稍作休整’!他李澤言當(dāng)真以為,朕將他發(fā)配北境,是真讓他去收服匈奴嗎???
將士低著頭,不動聲色地撇了一眼梁王的軍報(bào),又收回了目光。
待皇帝惱怒地甩袖走遠(yuǎn),他才將那卷軸自地上撿起,收入懷中。
李澤言自陳見武將軍報(bào)送往燕京已經(jīng)過去五日了,
李澤言和白起一前一后經(jīng)過軍營的訓(xùn)練場,李澤言一邊看士兵們訓(xùn)練一邊說道,
李澤言差不多已經(jīng)送到李澤淮手中了。
白起略一點(diǎn)頭:
白起殿下說得不錯,接下來就看陛下會如何行動了。
李澤言如何行動?
李澤言冷哼一聲,
李澤言這狗東西會如何行動?無非就是詢問許墨的意見,可他根本不會想到……
他根本不會想到,他最信任的許墨,其實(shí)是和李澤言同一戰(zhàn)線的人。
既然已經(jīng)收服了匈奴,周棋洛和赫連舒也決定要離開了,你和蘇瑛去給他們兩人送行。
你洛王子和赫連小姐,一路順風(fēng)。
你抱拳向他們作揖。
蘇瑛抱著小王爺走上前,讓周棋洛和赫連舒看一眼:
蘇瑛臨行前,請洛王子和赫連小姐再看一眼玨兒吧,若是你們不助殿下一臂之力,恐怕我也沒有這么容易能夠生下這孩子。
向來面若冰霜的赫連舒上前一步,面露微笑,伸手輕觸著李玨的臉頰,孩子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赫連舒的表情越發(fā)柔和:
赫連舒李玨,你是我第一個接生的孩子,愿你今后一世長安,平安喜樂。
周棋洛見狀,也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還未睜開眼的李玨竟準(zhǔn)確地將他的手指含在嘴里,指間傳來陣陣癢意,讓周棋洛忍不住輕笑出聲。
周棋洛這是李澤言的兒子,我相信,他一定能夠繼承他父親的衣缽。
周棋洛稍稍用力,將手指抽走。
周棋洛拍拍赫連舒的后背:
周棋洛我們該走了。
赫連舒最后又撫摸了一下李玨頭頂才長出的細(xì)小絨毛一般的頭發(fā),然后站到周棋洛身邊:
赫連舒那么,我們有緣再見了。
你點(diǎn)點(diǎn)頭:
你嗯,有緣再見。
赫連舒望向你,罕見地笑道:
赫連舒郡主,可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你一愣,微笑頷首:
你是,我一定不會忘的。
送走了周棋洛和赫連舒,你們便在北境休整了一段日子,就是為了讓蘇瑛在此地好生休養(yǎng)。才分娩完不久,若是立刻便啟程回京城,李澤言怕蘇瑛的身子受不了,也怕才出生不久的李玨不能承受行路顛簸。
這些事情,李澤言都在呈給皇帝的軍報(bào)中上奏,但是他獨(dú)獨(dú)沒有稟明蘇瑛生子一事。
李玨的存在,若是被李澤淮知曉,恐怕梁王府今后便不得安寧。
說不定還未等你們四人回京,皇帝便會派人圍了梁王府。
現(xiàn)在想想,李澤淮當(dāng)時之所以要下旨,希望能夠強(qiáng)迫蘇瑛嫁給白起,一是希望白起和李澤言能夠因此而決裂,從此讓梁王得不到白家的支持,二來,則是因?yàn)樗牭叫┰S風(fēng)聲,知曉你和白起兩情相悅,如果讓你們結(jié)合,那么勢必霍家一方會倒向梁王,而若是能夠拆散你們二人,那么梁王則會痛失一條臂膀。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澤言和白起二人會公然抗旨,直接上奏自己對于這樁婚事的不滿,甚至就連收服匈奴這樣不可能完成的命令都完美地解決。
李澤淮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不僅沒有讓你們四人徹底決裂,反而變相將白、霍兩大家族推向了梁王身邊,而且經(jīng)此一戰(zhàn),你這祁陽郡主“巾幗不讓須眉”的出色表現(xiàn)也讓皇帝咬牙切齒,更是遺憾為何當(dāng)初沒有想出一條更好的計(jì)策來挑撥離間。
這樣的后果,在李澤淮看來,似乎當(dāng)初自己那一道將李澤言和白起都打到北境去的圣旨,正中你們下懷,卻不料在李澤言、白起和蘇瑛眼中,你其實(shí)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存在。
你手上整理回京行裝的手漸漸停了下來,眉頭輕蹙,站在榻邊,兩眼盯著榻上還未打包的行李,開始走起神來。
你們確實(shí)是完成了皇帝的圣旨,可是難?;鼐┲螅顫苫床粫云渌睦碛蓙頌殡y你們。
若是回京之后,皇上決定將你賜婚給他的某個皇子,梁王便沒了替你說話的身份和理由,而就算是白起或你爹,也沒有反抗的權(quán)力。
白起見你收拾到一半便停下發(fā)呆,臉上還滿是凝重的神色,不由走到你身邊喊了你幾聲,卻仍然不見你回神。
于是他輕握住你的手肘。
或許是肢體上的接觸讓你感覺到了異樣,你這才回過頭看著他。
白起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他見你眉間似仍有擔(dān)憂之色,便拉著你坐下。
你抬手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的指甲,沉吟了一會兒,才道:
你白起,你說,等我們回京之后,圣上會不會以其他的理由來刁難我們?
白起臉一板,嚴(yán)肅道:
白起有可能。
這下你更擔(dān)心了。
你那怎么辦……
你繼續(xù)咬住指甲,開始苦思冥想起來,而身邊的白起則驀地笑出聲來。
你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你都覺得皇帝要繼續(xù)為難我們了,這種時候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白起你還記得,我們還沒到北境來的時候,我在你家第一次遇見你爹的時候,你對我說過什么嗎?
白起將你頰邊的碎發(fā)別到耳后,一雙眸子用柔和的眼神,細(xì)細(xì)地描摹著你的輪廓。
思緒回到那一天,你想起當(dāng)時自己在你爹面前維護(hù)他的模樣,又想起自己不假思索說給他聽的那句話。
白起現(xiàn)在該輪到我對你說這句話了,
白起說,
白起如果天子王法注定要拆散我們,那我就帶你私奔。
私奔……
你方才還因擔(dān)憂而顫動不安的心,全因他的話平靜下來。
仿佛在冰冷刺骨的暴雪天將你擁入懷中的一雙有力的手臂和一個溫暖的懷抱,又如同一只握住你冰涼的、失去知覺的手的溫暖的掌心,讓你重新把溫?zé)嵛赵谑中睦铩?/p>
你安靜地垂下眼睫,無聲地笑了。
足夠了。
能夠知道他的心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就算最后真的無法走到一起,能夠清楚地看見他的心,那就足夠了。
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都擁有了與他一起面對的勇氣。
由于路途顛簸,你們都擔(dān)心蘇瑛和李玨的狀況,原本打算和白起一道騎馬的你,自動請纓和蘇瑛一起乘坐車轎。
秋蝶一路上照看著蘇瑛,而你則始終關(guān)注著小王爺?shù)膭酉颉?/p>
好在,這孩子似乎生來就不討人手腳,一路上都睡得很香甜,除了在餓了的時候,哇哇大哭了一次,喂過奶之后便安靜下來了,也沒有在途中再醒過。
回城途中,你確實(shí)心情很好,畢竟要碰上許久不見的爹娘他們了。
而最該高興的蘇瑛,此刻臉上卻絲毫不見喜悅之色,反而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你姐姐,怎么了?
你忍不住壓低聲音詢問道。
蘇瑛將目光投向你懷中的李玨,略帶苦澀地笑著搖了搖頭:
蘇瑛無事,我只是在擔(dān)心,若是皇上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會否利用這個孩子,對澤言不利。
你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李玨,伸手撥開拂在他臉上的被角。
確實(shí),原本梁王殿下只有蘇瑛姑娘一個軟肋,更何況,蘇瑛也算得上是一個有著自保能力的大人,并不能掣肘梁王,而李玨不同。他才出生不久,皇帝很有可能以孩子的性命作要挾,逼迫梁王放棄手中的權(quán)力。
你很想安慰蘇瑛,說梁王殿下一定會有辦法保全他們母子二人,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梁王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守在蘇瑛和小殿下的身邊。梁王一旦外出,那么皇帝便有了可乘之機(jī)。
李玨的存在,總有一天會暴露在李澤淮面前,而現(xiàn)在……
你看著孩子安睡的面容,內(nèi)心也不由得擔(dān)憂起來。
只能瞞一天是一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