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臺上站著的新同學清瘦高挑眉眼冷淡,好像跟世界隔絕一般的冷僻,她沒有化妝也不做打扮,烏黑柔順的長發(fā)披在后背垂直到腰際,不開口說話都是一派風姿卓然。其實仔細看她的模樣,是和顧懷瑾有幾分相似的,只是她的五官略溫和一些,唯有那一雙眼睛生得極美。
看到她出現(xiàn)的時候,顧握瑜的小臉就微微發(fā)白,藏在桌下的手攥得很緊??墒侵潦贾两K,臺上的那個人都沒有看過她一眼,好像根本不重要。
懷瑾握瑜,聽起來多么美好的名字,可是誰會知道,從一開始就錯了。她是占了別人的身份,別人的名字,搶走了屬于別人的父母親人。
“你和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卑嘀魅侮惏籽媸莻€快三十的女人,打扮得知性溫柔。
她點了點頭,看了底下好奇的目光以及顧握瑜慌亂無措的表情不禁微微勾了勾唇,開口道:“我叫顧慈,很高興能來到這里?!?/p>
接下來就是一陣鼓掌歡迎,暫時也沒有人把她和顧懷瑾聯(lián)系在一起,畢竟這個班級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顧家小姐。
都是先入為主的,即便是親生父母兄弟恐怕這時候也還是無法接收她的存在。雖然姓了顧,可是跟外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被安排到了后面的位置,同桌一副沒睡醒的模樣頂著翹起的小卷毛,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別挪開了視線,這個男生的容貌精致,一看就是張揚的性子不好招惹。
“顧慈?”裴越輕輕地念了念這個名字,唇齒曖昧,嘴角上揚。他撐著頭看著旁邊的女子,黑發(fā)白膚,端坐著挺直著背脊一副寧折不彎的堅韌的樣子,側(cè)臉看上去很清秀。
“你跟顧懷瑾什么關系?”他笑嘻嘻道,好看的桃花眼跟蕩漾著春水似的。
顧慈的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黑線,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又重新執(zhí)筆冷言開口道:“這與你無關?!?/p>
“你看我一眼,你為什么都不看我?”
“我為什么要看你?”
“我好看呀!”
無聊。幼稚。顧慈在心里對裴越貼了標簽,又默默加了一個,絕艷。
裴越看著她白凈清瘦的側(cè)臉微微笑了,這才是真正的顧家小姐,顧懷瑾的妹妹。她的五官容貌與其說是像她哥哥,不如更像她母親顧夫人一些,而她的眼睛則繼承了顧老爺子也就是她爺爺?shù)臏\灰色瞳孔,她比誰都更像顧家的孩子。
整節(jié)課顧握瑜都有些坐立不安,一顆心砰砰亂跳著,她沒由來地懼怕著顧慈,害怕看到那雙冷淡的眼睛,跟爺爺一模一樣的眼神,仿佛充滿了對她的不屑和冷意。
只是被淡淡地掃視了一眼,都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顧握瑜一節(jié)課起碼看了你十次了?!迸嵩娇吭谝巫由弦桓贝鬆?shù)臉幼印?/p>
“這不關你的事,不要多管閑事?!?/p>
“我偏偏就愛管閑事?!?/p>
顧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翻著習題冊,吐了兩個字:“隨你?!?/p>
和顧握瑜一點兒也不像,跟其他的富家千金也不像,冷冷清清的好像連做個表情都懶得。
一下課顧握瑜就到了顧慈的桌前,柳眉蹙起,雙目含愁,抿著唇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想哭別在我面前裝樣子,我不吃這一套,你不知道嗎?”顧慈把筆在桌子上一放,椅子往后一推抬著頭看著她的臉,表情帶著三分譏諷。
顧握瑜聽著那“啪”的一聲,肩膀忍不住顫了顫,又害怕又緊張,兩只手放在胸前緊緊地絞在一起,輕聲道:“你想怎么樣,為什么要來這個班里,有那么多學校那么多班級你不選,偏偏是這里?”
“嗯。”顧慈點了點頭,望著她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道:“是,我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樣?你有來質(zhì)問我的資格嗎?”
“顧握瑜,你擋著我的光了,要裝可憐找你哥去?!迸嵩剿菩Ψ切Φ乜粗?,頗有點賴皮的樣子,讓人又氣又恨的模樣。
“呵?!鳖櫞刃α艘宦?,往門口望了望,“看來用不著找,他自己也會過來,是有多不放心?”她笑意漸漸消失,這哥哥不是他的哥哥,雖然流著一樣的血液但是還真是親疏有別。
同樣是妹妹,親生的來是比不過待在他身邊長大的那個,看來血濃于水這個說法也未必是真的。
“阿瑜,你沒事吧?”顧懷瑾看著握瑜紅了一圈的眼睛忍不住轉(zhuǎn)頭瞪了顧慈一眼,可是對方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更讓人討厭。有時候他也奇怪,明明是他的親生妹妹,為什么總是喜歡不起來。
“顧慈,別太過了?”他低沉著嗓子,仿佛竭力壓抑住那股憤怒。
從顧懷瑾進門的那一刻周圍就無數(shù)雙眼睛朝著這邊看,商界名門顧家的八卦誰會不好奇?
“我是罵了她還是打了她,犯得著顧少爺跑到這里和我興師問罪嗎?”
“你轉(zhuǎn)到阿瑜的班里,為了什么目的?”
“我,什么目的嗎?”顧慈先是低著頭冷笑了兩聲,然后抬起頭冷冷地盯著顧懷瑾看了看,那副和她極像的面容上滿滿的都是厭惡,她抓緊了手里了筆猛地朝著顧懷瑾摔了過去。
那是一支定制的鋼筆,上面還有“顧”字的紋路,此刻已經(jīng)被摔在了地上,筆尖已經(jīng)壞了。
他與她,也是一樣,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什么兄妹和睦。
“顧懷瑾,你就是這么揣測我的?你為了她,用你最大的惡意來想你的親妹妹!”顧慈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冷淡的眉眼更添了幾分漠然,“我好心給你留面子,是你自己不想要,非要讓我給你臉色看,把你踩在腳底下你才舒服是不是?”
“顧慈,你不要這樣對哥哥……你有什么氣沖我來好了……”顧握瑜躲在后面,眼睛紅紅的一副被欺負的小白兔的樣子。
裴越看了一眼就翻了個白眼,覺得一陣惡心,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扭扭捏捏的女生。
“顧慈,你別欺負阿瑜,阿瑜已經(jīng)很可憐了。”
“可憐?她還能住在顧家就已經(jīng)該謝謝我的大發(fā)慈悲了。顧懷瑾,你捫心自問,究竟是她可憐還是我更可悲。”
顧握瑜看著顧慈那雙冰冷的瞳孔就忍不住往顧懷瑾身后縮了縮。
瞧瞧,多么楚楚可憐,多么惹人疼惜啊,但是她在過去的十幾年里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又該跟誰說呢?她早就和自己說過,屬于自己的她絕對會一樣一樣地拿回來。
“我們會補償你的。”顧懷瑾說。
顧慈忍不住笑出了聲,補償,拿什么來補償?在顧握瑜無憂無慮在父母兄長手心里呵護長大的時候,她卻只能寄養(yǎng)在陳家,父親每年打來巨額的生活撫養(yǎng)費足夠讓她在陳家衣食無憂,但是在她生病的時候,明明是親生的父親卻不能陪在她身邊,她還記得那時候父親是陪顧握瑜去游樂園所以不能來了。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的,她有父親有母親,有兄長,卻不是陳家,而是顧家。因為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父親害怕母親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就從孤兒院抱了一個健康的女嬰頂替了她的身份。后來,顧握瑜慢慢長大,聰明可愛討人喜歡,成了顧家的掌上明珠,受盡寵愛,誰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一個被丟棄的孩子,她們又怎么會明白她是怎么樣一步一步地回到這個屬于她自己的位置上的。
“你要是心疼她,怕她受了我的欺負,你就帶著她離開這,現(xiàn)在,只有她走的時候,沒有我離開的道理。”
“憑什么我走?”顧握瑜睜大了眼睛。
“憑我才是顧家的人,而你,什么都不是,夠了嗎?”顧慈嘲諷地一笑,指了指門口,“大哥,我們快要上課了,你還是走吧,再說下去,我們都丟不起這個人了。”
“你是故意的!”顧懷瑾咬牙切齒。
“是啊,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讓大家都知道,她顧握瑜什么也不是。其實,你應該謝謝我,畢竟我在爺爺面前,既沒有讓她改姓也沒有讓她離開顧家,她仍然可以受你的愛護庇佑,但是別以為我會再退讓,要是再敢得罪進尺,我保證顧家連顧握瑜的一點痕跡都會消失?!?/p>
顧懷瑾恨恨地看著她,突然高高舉起了手想要沖上去甩一個巴掌。
下一刻手腕卻被狠狠地攥住了,迎面而來的是一張笑嘻嘻眼里卻盡是寒意的臉孔。
裴越松開了手,身體已經(jīng)擋在了顧慈的身前,說道:“親妹妹還比不過外人,你還真讓我大開眼界!”
“我們家的事輪不著你來管。”顧懷瑾臉色很難看,看著周圍打量的眼神更加覺得渾身不舒服,拉著顧握瑜就出去了。
“走了?!迸嵩捷p笑,回過頭就看見顧慈蒼白著臉雙手撐在旁邊的書桌上。
“你怎么了?”
“沒事。”顧慈緩緩搖了搖頭,又道,“謝謝你,但其實沒必要。”她扶著桌角慢慢坐到位置上,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她的手顫巍巍地從包里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藥就吞了下去。
她看著門口,目光縹緲,心中悲痛,眼里卻已經(jīng)流不出眼淚了。顧懷瑾想做顧握瑜的好哥哥就盡管防著她,不過她費勁心思地回到顧家就應該明白她可不是好惹的。
“她是顧懷瑾的妹妹?”有人竊竊私語道。
“哪有哥哥妹妹是這樣的?”
“顧握瑜不是顧懷瑾的妹妹嗎?”
“不會是私生女吧?”
嘰嘰喳喳的聲音還有狐疑地目光紛紛射向顧慈。
“管好你們的嘴,顧家小姐輪不到你們指指點點,還是覺得你們自己的身家夠硬?”裴越目光陰冷,充滿了一種上位者的威壓。
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沒人敢和顧家做對,也沒人敢和軍人世家天之驕子的裴越反著來。
這所學校就讀的學生不是家里有錢就是有權有勢,幾乎S市的高干子弟都在這兒,大家也更加懂得生存的規(guī)則,有的人生來就是高人一等得罪不起比如顧家比如裴加比如宋家。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鳖櫞壤w長的睫毛輕輕一顫,跟一只振翅欲飛的蝴蝶似的。
“你姓顧,這已經(jīng)夠了。”他笑了。
顧慈抬頭看著他,這個男子有著最好看的面容最柔軟的笑意,他的眼睛里還有她的倒影。這一眼,就記了許多年。
“你叫什么名字?”
“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