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坐在木椅上癡癡地看著天上的月亮，透過那皎潔的月光好像就看見了顧慈那張清麗的面容一樣，而且不是冷冰冰的她會溫柔地笑看起來更動人了。如果可以一直看著她笑著的樣子就好了，裴越覺得自己只要看到她的臉就想讓她笑起來，那么好看的臉不應該皺著眉頭的。
“他在傻笑什么？”薛銘站在旁邊問道，他已經(jīng)看著裴越傻呵呵地笑了好久了，真擔心會變成真的白癡。
蔣爾雪兩只手交叉環(huán)胸，瞥了一眼和弱智兒童沒什么區(qū)別的裴越輕蔑一笑道：“思春期到了吧?！?/p>
“哦~”薛銘拉長了聲音，摸著下巴壞笑，“其實這樣還不錯，我可以教他點好東西?！?/p>
“你敢！”蔣爾雪狠狠地抬頭瞪了他一眼。
薛銘縮了縮脖子，連忙舉手投降，嘴里嘟囔道：“還真是裴越的第二個媽了。”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聊天了?！鳖櫞韧蝗粡拈T后走出來。
“沒有啦！”蔣爾雪立刻換上了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都快興奮地搓手了。
薛銘都快被嚇一跳了，真的是女人的臉比翻書還快，不過他看爾雪這副樣子活脫脫像是老媽看到自己兒媳婦似的。
“你來了啊！”裴越拉了拉自己的衣角讓自己看上去稍微整潔一點，慢吞吞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神躲閃地望著遠處的顧慈，一張臉又飛快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薛銘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深深覺得裴越在自己腦海里的印象已經(jīng)崩塌了，現(xiàn)在這個嬌羞小媳婦的感覺是怎么一回事？
“我給你拿了解酒藥。”
“我沒醉?！迸嵩叫÷暊庌q道。
蔣爾雪翻了一個白眼，紅著一張臉真的很難說服別人，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人是還沒醉，心早就醉了吧，眼睛都快流出水了亮晶晶的一臉蕩漾的樣子。
顧慈點了點頭，走過去把藥交給了蔣爾雪，緩緩道：“如果等會兒他不舒服就讓他吃了，你們繼續(xù)聊天吧，我就不打擾了，里面還有客人，爺爺也讓我招呼一下?！?/p>
“唉，就走了??！”裴越戀戀不舍地盯著她看，兩只眼睛無辜地下垂著，像被丟棄的小狗狗一樣。
薛銘看著有趣，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zhuǎn)，不禁摸著臉玩味一笑，沖著顧慈大聲喊道：“剛剛我們裴越說想跟你做朋友呢！還是好朋友！”
話音剛落，就聽見裴越抓狂的怒吼聲，還有蔣爾雪噗嗤沒忍住的笑聲，顧慈腳步一頓背過去的臉上也微微染了一抹鮮活的笑意她自己都沒發(fā)覺。
“朋友？”她轉(zhuǎn)過身看著裴越，忽然挑著眉像是低著頭思索了一下。
她清冷的聲音像是玉珠落盤似的，她緩緩道：“我只會和相同程度的人做朋友，你上次和我說數(shù)學對你很簡單，可是這次隨堂測驗你還是不及格。如果你月考進前十?！?/p>
“就和我做朋友？我會努力的！”裴越重重點頭道。
其實是想說考慮一下的，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突然想看看這個人肯為了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低著頭輕輕笑了，轉(zhuǎn)過身就走了，她還是很期待裴越的表現(xiàn)的。
“任重而道遠啊！”薛銘感嘆道。
“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答應這么快有沒有想過你有沒有這個可能完成？”學校的月考試卷比隨堂測驗難上十幾倍，以裴越平時連書都不怎么看的人來說能及格都要去廟里還愿了，考進前十等于是直接拒絕他的請求了吧，簡直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可能不代表沒有希望，裴越挺直腰桿握著拳頭倒是一臉信心十足的派頭，好像很容易辦到似的，完全沒想過他看到書上的東西就頭痛。
看到裴越那副表情蔣爾雪實在是沒辦法去打擊他的信心和勇氣了，她撫額無奈在想為什么白癡總是那么盲目地自信和樂觀呢？考進前十，真的是很難啊，而且班上那些人個個都是人才水平，在臥虎藏龍的班里里還想做拔尖的那真的是難上加難了。
“所以你為什么要在顧慈面前吹牛，還數(shù)學很簡單？你哪一次及格過？你還真會說??！”蔣爾雪把臉一沉，拳頭握的咔咔響。
薛銘憋著笑道：“就算是條咸魚也會有夢想，誰說裴越考不進前十，我們有點信心好不好！”
“我是對他不敢太有信心?！?/p>
“爾雪，你成績不錯啊，教教我嘛！”裴越眨著他那雙桃花眼撒嬌道。
她扯著嘴角裝出一個假笑，目光哀怨道：“教你啊？我是嫌命太長了啊？還不被你氣死了！”
顧慈站在爺爺邊上陪著他見了許多他在商場上的好朋友，她曉得爺爺是有意培養(yǎng)她，她也有打算大學就選本市的S大的工商管理系然后就進公司幫爺爺和父親。她看得出顧懷瑾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完全不適合當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了，兄長也根本不能像她這樣承擔起這種責任，事實證明只有她才能做好顧家的子女。
她瞥了一眼顧懷瑾的方向，對顧握瑜還說這真的是一個太完美的哥哥了，眼里心里都裝了她的存在，太感情用事的人不適合做大事。顧慈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介意，自己的哥哥都被別人搶走了，換了誰都做不到坦然面對微笑相待吧，她也是一樣，不過她不會卑鄙地去做一些小動作，她是顧家的女兒有尊嚴有風骨有她的不容踐踏的高傲。
只不過她的親哥哥總是防著她而已，聽起來多諷刺。
“你是不是在怪懷瑾？”顧東樓看著自個兒的孫女暗自神傷的臉就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顧慈把目光飛快地收回來，提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沒有?！?/p>
“其實懷瑾他從小就是個心腸軟的人，你看他對握瑜就知道了，就是有點死心眼，你別放在心上?！?/p>
“我知道，他認定的妹妹是顧握瑜而不是我。而我也明白，就算我現(xiàn)在對他掏心掏肺也沒有用。雖然我和他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但是我們早就錯過了，現(xiàn)在我和大哥之間除了隔了一個顧握瑜還有很多很多?！彼抗忾W動帶著某種傷感，“其實，我沒要求他對我如何好，補償和同情我是向來也不需要的，我只求他把我當成一個普通人，別胡亂猜度我也不要互相打擾了?！?/p>
“到底是兄妹。”
她說：“先來后到，對他們而言，我是不速之客。我沒想打擾她們，只不過，我只是要爭取屬于我的，如果妨礙了她們也只能這樣了?！?/p>
顧東樓蒼老的臉上也有了一絲心疼，摸了摸孫女的頭發(fā)，他覺得這孩子哪里都很好就是太喜歡硬撐總是隱忍著。
一開始他以為顧慈處心積慮地想要回到顧家是有著想報復的心態(tài)，他也以為顧慈會去找顧握瑜的麻煩，畢竟那個孩子搶了她的東西整整十幾年，還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顧家的庇佑和大家的愛護。顧慈雖然在陳家也是平安順遂衣食無憂的，但是她是寄養(yǎng)在那里的，把她當客人，沒有親情可言的，在她渴望擁有父母關(guān)愛兄弟姐妹陪伴的時候正有一個女孩偷偷地奪走了本該屬于她的一切。顧東樓以為顧慈會憤怒會想辦法折磨一下那個握瑜，至少也把那孩子趕出顧家才對，任誰看到一個搶了她東西十幾年的人都會覺得很刺眼吧。但是她沒有，她平靜接受了握瑜的存在，雖然總是冷冷淡淡地諷刺著，然后讓懷瑾和握瑜憋了一肚子委屈，但是她從來沒有要做什么傷害那孩子的事情，明明她只要說一句話就可以把握瑜趕出去，但是至始至終她都沒有那樣做。
明明看著懷瑾對握瑜無微不至的體貼和溫柔還是會露出那種難過的眼神，但是她就是嘴硬地說自己不需要哥哥了，她裝出一副冷清淡然的模樣好像就穿上了一層鎧甲以為什么都傷害不了她了。明明是個比誰都渴望溫暖和疼愛的人，卻還是要和外界阻隔豎起一道屏障，明明還是個孩子卻硬要裝出少年老成的樣子，不玩也不笑總是陰沉沉的。
其實小慈是個嘴硬心軟的小姑娘，只不過她的溫柔不容易讓人發(fā)現(xiàn)，她比誰都渴望愛，同樣也害怕感情灼傷了她，又矛盾又讓人心疼。如果有人能對她好一點，體諒她的苦楚，心疼她的過去，或許她的路也會不一樣了。
顧東樓嘆息了一聲，他是很看好顧慈這個孩子的，聰明端莊，難得的是把事情能看透看清，很有顧家子女該有的風范，想來以后繼承家業(yè)也會把事情辦得很漂亮，即使是女孩也從來沒有小看過她的能力。他欣賞又喜歡，心疼又高興，這個孩子能是他顧東樓的孫女，以后顧家有她在就不用擔心了。這是作為顧家掌權(quán)人的想法，希望顧慈能清醒自持聰慧地接管下顧家，但是作為爺爺他也希望自己的孫女不要心如槁木的活得像個機器。還是花朵般的好年紀卻只陪著他一個老人家，不交朋友也不玩，臉上是一點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都沒有。
如果有個人待她好，讓她高高興興也實在很好，這孩子在這么下去會憋壞了的。
“傻孩子?！鳖櫀|樓無奈道。
顧慈沒說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她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她要的就是平靜而已。不過想起裴越那張永遠元氣滿滿朝氣蓬勃的臉她居然會期待，她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了那雙笑意蕩漾好像有滿天繁星似的桃花眼心就快了一拍。
如果是他，好像也不錯。那個好像充滿了各種顏色的少年，如果能在她寡淡的生活里添上幾筆她也應該不會介意的。畢竟是個很好看的人呢。
以后想到不由得覺得是美色誤人，一誤誤終生，不過這也是后話了。
宋清行身長玉立地站在一個角落里，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襯得目光明暗不定。
“她對裴越是特別的?！彼?。
葉凝點點頭表示同意，又說：“裴越眼中，顧慈也是特別的啊。別的人他才不會放在眼里，那個小少爺也真是難得肯為一個人這樣鞍前馬后的。”
“這樣還不夠?！彼吻逍刑Я颂掳?，神色堅定，“沒這么容易。”
“她到底還是個女孩子，癡女怕纏男，我覺得有可能?！?/p>
他輕笑不語，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倒是不操心了，只是顧慈太謹慎太防備，好像提防著這世界所有的感情會擊垮她似的。她害怕淪陷害怕沉溺，保持著慣有的清醒和決絕，拒絕向她示好的溫情暖意，寧愿當一個別人眼里沒心肝的怪物。
即使做出后退的姿勢其實心里也渴望靠近光亮吧。他看到那時候顧慈看著裴越出現(xiàn)的時候，那種眼神他就明白了這或許是顧慈的轉(zhuǎn)機。和顧慈相比，裴越就像是一個不同世界的人一樣，上流社會罕見少有的天真少年，好像總是充滿元氣精神充沛到讓人驚訝的程度，不管什么時候都嘻嘻哈哈沒煩惱。就像光一樣的少年，遇到了難免驚艷。
總該遇到這樣一個人，眼里的萬年冰雪也應該試著消融。
唯一讓宋清行苦惱的大概是這兩個人都很笨拙，如果沒有讓人推一把還真不曉得會有什么發(fā)展，他可是很想看見顧慈真心歡喜的模樣的。他是把顧慈當成另一個自己，他欣賞，他喜歡，他心疼。
“清行哥哥？”葉凝小聲喊著他。
“怎么了？”
葉凝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仰著臉問道：“你對顧慈是怎么想的？”
他抿了抿唇看著燈火輝映人影喧鬧，目光帶了點悲憫，他一直都不喜歡這個世界甚至是厭惡的，所以總是譏諷冷淡地微笑，雖然面容溫柔謙和但是骨子里都是一種不屑和傲慢的。但是看見顧慈的時候，他會覺得這個人的命運很可悲，他是可憐她的，這樣一個和他一般樣的女孩，活的未免也太辛苦太悲哀了，都沒有為自己高興過的人啊。
“我想她好，如此而已。”
“我好嫉妒她?！?/p>
宋清行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緩緩抬起了手撫上了她的臉頰，微涼的指尖觸碰著她的眼角惹得她睫毛輕顫，他笑道：“你是被上天眷顧的人，就不要說這種孩子氣的話了?！?/p>
“但是有你和我眷顧她的，她同樣也會幸運?！彼?，眼里只一人，“其實你跟顧慈都是很溫柔的人，只是你們不想讓別人知道。”
“我只對我認定的人溫柔而已?！钡穷櫞炔煌?，她本身就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只是強行給自己貼上無情狠毒的標簽，她克制隱忍，努力地朝著顧氏繼承人的方向前進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無疑是成功了，可是她的臉上又何曾真正快樂過。
顧握瑜拿著一塊蛋糕遞到顧懷瑾面前，純凈的眸子盛滿了柔軟的依戀，她哪兒也不去只肯跟在哥哥身后做一只小尾巴，就是這樣也覺得好開心。
“握瑜自己吃了沒有？”顧懷瑾含笑望著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軟軟的。
“我不餓，哥哥好像都沒有吃東西一直在想事情。”
顧懷瑾拿過盤子，看著里面精致好看的巧克力蛋糕，他喜歡的口味握瑜好像一直都記得特別清楚，握瑜喜歡草莓味?的蛋糕他也記得。他挖了一塊蛋糕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漫開，他不禁想到顧慈喜歡什么呢？顧慈進顧家時間也不短了，而且是他親妹妹連著血脈的那種，可是他忽然發(fā)覺他的刻意的忽視和冷待，他連自己妹妹喜歡什么口味喜歡什么顏色或是討厭什么他通通不了解。
他把握瑜放在心尖上疼愛，卻總是把顧慈放在一個全家尷尬的位置。他早就習慣了對握瑜無微不至的照顧，所以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忽略自己的親妹妹嗎？那本該受盡寵愛的女孩，卻被拋棄被遺忘被冷落，他對顧慈甩臉色言語諷刺，用他惡毒的想法去揣測，他像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他倨傲，總覺得自己是現(xiàn)在道德的制高點，他用他的想法去要求所有人，卻去傷害一個可能最無辜最可憐的人，還是他的親妹妹。他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顧慈？握瑜是他呵護備至的妹妹，顧慈是他遺失天涯的親人，無論是哪一個他其實都無法舍棄。可是在出事的時候，他還是會擋在握瑜的前面，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做出了他殘忍的決定。
“哥哥，是因為顧慈嗎？”她小聲開口道，眉眼低垂謙卑又柔弱。
“我……”他張了張口，竟然說不出解釋的話，他又能說什么呢？
顧握瑜抬著頭深深地望著他，忽然柔柔一笑道：“我其實沒有那么脆弱，不要總是覺得我那么膽小好嗎？如果說真的有害怕的事情，大概是害怕有一天會離開哥哥吧。”
看著她輕輕蹙起的眉頭還有那淺淺的一聲苦笑，顧懷瑾的心都覺得被狠狠揪了起來，他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緊緊地抓著握瑜冰涼的手說：“不會有那一天的?！?/p>
“所以，哥哥?！彼抗庾谱频耐请p眸子，“不要為了我去傷害你在乎的人了，其實你一直都很內(nèi)疚。這幾天你一直在想這些問題對嗎？你怕我傷心所以只能選擇對不起她，可是她才是你真正的親人啊，哪有親兄妹這樣的。我剛開始的確自私地想過去獨占你給我的這份好，但是每一天每一夜我都睡不好，我不應該這么貪心?！?/p>
他干巴巴道：“這不是貪心?！?/p>
“我應該滿足了，本來我應該什么都沒有的，現(xiàn)在本來應該各回各位，可是我還能留在顧家留在哥哥身邊，我該慶幸了不是嗎？是我們對不起她的，我們還對她這么過分，我……”她自嘲地搖了搖頭，“我真的比不過她?！鳖櫞鹊某霈F(xiàn)讓她始料未及，她本以為她遭到報復，可是其實除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冷嘲熱諷其實什么也沒做。顧慈默默的接受了她的存在， 哪怕心里很不舒服，也沒有讓她離開，真不愧是爺爺看中的孫女，她不管努力一百倍也及不上的。
她釋懷了。她希望哥哥也是一樣，不要再做讓自己后悔難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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