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yī)室一片白色的裝潢讓人窒息,金滿天躺在一張狹小的病床上,她的眼皮動了動,昏暗且有些刺目的燈光使其微張的眼再次合上。朦朧之中她瞄到了坐在床邊的左星空,她為了確認,她再次張開眼睛。
他正歪著頭靠在椅子上熟睡,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讓她在心里暗自嘆氣。他女朋友走了之后應(yīng)該很難過吧,他究竟是怎樣熬過那一段時間的呢?
左星空挪了挪身子,再次座正,金滿天迅速撇過臉,躲開他的視線。
他帶著歉意,“你醒來了啊?對不起?!?/p>
她不看他,淡淡地說:“對不起什么,是我自己要跑又不關(guān)你的事?!?/p>
左星空轉(zhuǎn)移話題,聲音高亢了些,關(guān)心道:“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還好嗎?”
她起身坐起,笑臉盈盈地說:“嗯,沒事了?!?/p>
這個房間就他們兩個人,她有點尷尬,畢竟重逢后第一次這么冷靜地對話。
左星空站起來,不冷不熱地說:“我送你回宿舍吧?!?/p>
她有些詫異,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狀況?如果他是因為自己暈倒而過意不去的話那也不用做到這個份上吧。
她邊穿鞋子邊說:“嗯,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他突然將她擁入懷里,“對不起。”,聲音很溫柔。
她應(yīng)該掙脫的,可是她沒有,她靠在他懷里放聲哭了出來。他的這個擁抱是逝去的青春里渴望得到卻又無法擁有的東西,這個擁抱是他的原諒嗎?她不知道。
她很委屈也很無奈,她不知道自己用力活過的青春為什么最后使她變成了殺人犯。她內(nèi)心深處的負罪感太重了,她每日深切地悔悟與自責(zé),極度渴望內(nèi)心過得安穩(wěn)。她在過去用眼淚一步一步打造的偽城墻,在他擁抱她的那一瞬間,崩塌了。他的這個擁抱像是冬日里溫暖的被窩,此刻的她是如此的貪戀。
左星空伸出手撫摸她的頭,他明白她的痛處,他也無法用語言安慰她,因為自己也曾經(jīng)陷入自責(zé)、埋怨、悲痛。聽說那場事故的司機被判了刑,醉駕。司機是殺人的實施者,她是事故的直接制造者,手上沾滿他至親的血,她又如何能接受?還好她不知道周悠悠是他妹妹,如果知道,她一定會躲開他。
金滿天漸漸恢復(fù)理智,看見他胸前的衣服被自己的淚水浸濕,她有些難為情地推開他。其實更多的是羞愧與尷尬,怎么自己這么沒用,竟然撲在人家懷里哭。
“你還好嗎?”左星空小心翼翼且溫柔地問。
她指著他的胸口,硬著頭皮:“不好意思啊,弄濕了你的衣服。燈光太刺眼了,眼淚都出來了?!?/p>
左星空垂眼一瞄,這理由也太牽強了,怎么還是和以前一樣,這么笨。
“衣服我就不讓你賠了,你負責(zé)把它洗干凈就好了?!?/p>
她冷眼一瞪,“你誰啊,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憑什么給你洗,別得寸進尺?!?/p>
左星空有些無奈,“喂,你看過京劇變臉嗎?你這比那還快。”,接著他又微微一笑:“那你還喜歡我嗎?”
金滿天低下頭,心里暗嘆了口氣。她不看他,顯然有些心虛,輕飄飄地:“沒有?!?/p>
她后悔,為什么當(dāng)年會發(fā)生那場意外?偏偏死的還是他女朋友。如有沒有發(fā)生,她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可是如果沒有發(fā)生,她有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他。
他抿緊了唇在心里暗嘆了口氣,沉思了幾秒,“走,回宿舍。”
他們倆個悶聲不吭地走著,誰也沒有說話。
左星空轉(zhuǎn)過頭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夜風(fēng)拂過她散落在外零碎的頭發(fā),她的眉頭相比之前舒展了許多。
而他卻心事重重:到底該怎么跟她說那個人是自己的妹妹,是父母在小區(qū)門口撿來的。如果說了周悠悠是自己的妹妹,她一定會更忌諱我吧。現(xiàn)在說我喜歡她,她會相信嗎?
他臉色沉了沉,眉頭也擰成了個八字,臉色有點難看。
他回想起高考那年九月份的開學(xué)前夕:
金滿天穿著一身病服出現(xiàn)在他家樓下。
他正在家里收拾行李,手機傳來金滿天發(fā)的簡訊:“我在你家樓下等你?!彼驹诖皯襞赃呁鶚窍驴戳丝?,立馬回復(fù):“我不在家。”
金滿天看到短信后在樓下喊著:“我知道你在家,你不出來我就不走?!?/p>
左星空知道她在喊些什么,但是緊閉著窗戶聽不太清,他沒有理會繼續(xù)整理著去學(xué)校要帶的東西。
半個小時過去后,窗外開始下起了小雨,左星空仍舊是往樓下看了一眼,金滿天還在等。他開始不安分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怕她這樣子淋雨加重病情,可是另一個內(nèi)心深處的自己有告訴他,不能見面,自己的妹妹才剛過世不久。自己的父母哭天喊地的要找出害死自己女兒的罪魁禍?zhǔn)祝钜稽c就要找去金滿天家里找她父母理論,自己想不開亂竄馬路為何還要帶上我的女兒。
他的父母哪里知道令金滿天想不開的人正是他們的兒子,自打妹妹出事以來,左星空基本每天都要跟父母解釋這是誰也料不到的意外,在他的百般勸阻下才得以制止父母可能出現(xiàn)的不理智行為。
不論如何,左星空終究是喜歡金滿天的。
最終他拿起一把剛卷好的灰色格子傘跑下樓,他撐開雨傘遞給金滿天。
他冷冷地說:“回醫(yī)院吧?!?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害死了你女朋友,你一定很恨我,但是我一定會償還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彼凉M臉悲傷的哭訴。
左星空的眼神突然變兇狠,憤怒地訓(xùn)斥道:“命都沒了,你要拿什么還?我都跟你說了讓你回教室好好看書,不要退步了。你呢?總是這么自以為是,我說了悠悠是我女朋友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自以為是害死了一條命?”
金滿天停頓了一會,眼淚溢滿了眼眶,“那要我怎么辦嘛?所以周悠悠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左星空慢慢冷靜下來,用苦悶的聲音說:“人都沒了,現(xiàn)在說這些重要嗎?”
“當(dāng)然重要,我也喜歡你。如果她是你女朋友我要怎么辦?那我就是害死你喜歡的人的兇手。那你能原諒我這樣一個殺人兇手嗎?”
左星空抓起她的手,將雨傘硬塞給她,“怎么還這么任性,快回醫(yī)院去,你這身子骨不能再淋雨了,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不可能,我也不需要你的償還。”
金滿天一次又一次地喊著他的名字,左星空頭也不回的上了樓,背影里的他很決絕。
“金滿天,你去哪里了?。侩娫挻虿煌?,短信也沒回。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的!”, 右銀河臉上沒了笑容,倒是擺著一副平常少見的嚴肅臉。
平靜不會一直延續(xù)下去,總有出現(xiàn)某個因素將其打破。
左星空從回憶中醒來,看見右銀河的出現(xiàn)心里有那么一絲不快。左星空確信他們沒有在一起,也確信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也許會在一起。
金滿天突然往自己身上瞄了一眼,道服還沒換,手機和背包都在道館里。
她有些心虛,“不好意思讓你們擔(dān)心了啊,龍芳她們應(yīng)該很著急。不過,我的手機還在道館里?!?/p>
右銀河道: “我們找過了,只看到了你的包,沒看到手機?!?/p>
她驚訝, “不會被偷了吧?道館里還能進賊?”
左星空從他的兜里掏出手機,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就你這老人機誰會偷啊!密碼還是123456,你說你設(shè)這密碼干嘛?”
金滿天從他手里奪過手機,“為什么拿我手機,你想要干嘛?”
左星空中途回去了道館一趟,一開始是想聯(lián)系她那兩個室友過來照看,可他卻起了私心與貪念。
左星空沉聲道:“我能干嘛?就你這老人機還能藏什么秘密嗎?”
右銀河在一旁沒有理會左星空,他直接看著金滿天說:“走,趕緊回宿舍,你那兩個室友都著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