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
雕欄之下河燈煜煜,透過那片朦朧的水霧散發(fā)出溫柔的暖意。不斷有宮人端著精致的糕點從對岸匆匆行過,恍惚之間潤玉仿佛回到了在青州做世子的日子,那里也有一條蓮花盛開的小河,小河的對岸傳來歌姬宛轉悠揚的吟唱。
在前面引路的太監(jiān)步履匆忙,邊提著臘梅燈籠邊絮絮叨叨的囑咐著丹織注意事項。
丹織作為上元節(jié)的壓軸獻禮,除卻為皇帝演奏之外,還要同皇帝一起喝下一杯濁酒,以示皇帝的愛民之心,體味人世之苦。
在一陣刺目的光芒之后,丹織被引入了燈火通明的蓮花臺。
在坐的王公貴族僅是幾個年歲小的注意到了她,這里的貴族各色人等都是見識過的,沒有一個像是兆安城里的百姓一般為她高呼吶喊,反倒是把她當空氣似的。
丹織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儀態(tài)看起來足夠得體。搖曳的裙擺在地上拖出長長的鳳尾,丹織面帶微笑的走到了大殿中央,背脊卻崩得筆直。
潤玉卻是閑庭信步般的穿過宴席停在了丹織身側,一舉一動皆是說不出的風雅,絲毫沒有怯意。
他沒有抬頭看坐在大殿最高處的皇帝,也沒有仔細留意首位的宋平南,只是低頭撫著琴弦,極力克制的斂去了眸中凜冽的殺意。
蔻丹指尖在銀絲上不斷撩撥,原本春風得意的曲調竟隱隱的泛出了幾分劍戟相接的肅殺。在一聲刺耳的裂帛炸裂的瞬間,銀絲自丹織的指尖崩斷開來,劃出一道極細的血絲。
然而皇帝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而后便又品評起大宛進貢的汗血寶馬來,絲毫沒有理會丹織的失誤。
一眾王公貴族見皇帝沒有降罪的意思,誰也不敢煞了這上元的氛圍,便也都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繼續(xù)杯盞推據(jù)。
潤玉在哪一聲琵琶迸裂之后將將用沉郁的琴音穩(wěn)住了即將失控的場面,繼以舒緩而醇厚的音調撫平了琵琶的戾氣,這才讓這節(jié)目得意順利結束。
“戌時——飲濁酒——“
隨著報時小官的吶喊,大監(jiān)端著兩個粗糙的瓷碗走上前來。他身后的幾個跟班抬著酒水,將一只貼著“萬生“的小酒壇交給了丹織。
丹織自然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轉而為在坐的權貴斟起酒來。
在為王室倒?jié)M酒后,丹織佯裝體力不支的模樣,輕輕揩了揩面頰上微小的汗珠,順手抹過了赤紅唇瓣上細微的粉末。
丹織身姿裊挪,微笑著走到了宋平南面前,而后在倒酒的那一瞬間丹織的指尖刮擦過粗糙的壇口,致命的毒藥隨著那涌出的濁酒一同傾倒入碗。
潤玉只是在一旁冷眼瞧著,不悲卻也不喜。
在宋平南死之前,潤玉永遠是一根被過去撕扯的琴弦。
宋平南端起瓷碗仔細嗅了嗅,道:“
宋將軍還是青州的烈酒夠勁兒!”
潤玉不著痕跡的攥緊了袖袍。
皇帝卻只是輕笑道:
皇上“愛卿在那邊疆潛伏數(shù)十年,青州那只有烈而無香的酒都能被宋將軍如此推崇,看來那些日子,將軍甘之如飴。“
這話說得有些玄乎,帶著幾分帝王對下屬蟄伏的感慨,又似乎夾雜著幾分蔑視,是褒是貶一時間沒人說得清。
宋平南本意是在邀功,可對上皇帝這么一段似是而非的話,他這行為倒顯得有幾分滑稽。
宋平南索性坐下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