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邊有個城市,那里一年四季都有玫瑰盛開,故稱之為玫瑰城,后來打南邊來了個年輕男人,憑自己的本事圈地為王,改玫瑰城為玫瑰國。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個半大孩子。
男人叫陶云圣,小孩兒叫陶麟。
陶麟是陶云圣十三歲那年撿的,撿來的時候陶麟才五歲,渾身臟兮兮的,就一張小臉兒挺白凈,陶麟也不認生看到他就笑。
“小孩兒你爹娘呢”
“……”陶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傻笑。
“不說話我就走了”陶云圣覺得這孩子不是個啞巴就是個傻子,扭頭就走
“叔叔別走”稚嫩的聲音從他的小嘴兒里發(fā)出來,可并不那么討喜
“……!”陶云圣黑了黑臉,自個兒雖然比他大了幾歲,也不用被叫成叔叔吧,果然是個傻子。
陶云圣沒理他,繼續(xù)往前走。
“哥哥……”陶麟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的背影。
“看來不是個傻子,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陶云圣轉(zhuǎn)身蹲下來看著他。
“好”年幼的陶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同意,許是陶云圣看他的眼神吧。
陶麟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是靠乞討活下來的,每個人看他的眼神中都是帶著憐惜亦或是厭惡,只有陶云圣,讓年幼的他感覺到了自己不是一個小乞丐。
“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以后跟我姓,就叫陶麟吧”他拉起了陶麟的手。
陶麟陶麟,陶云圣的逆鱗。
兩個人一起往前走去,一個沉穩(wěn),一個活潑。
十年了,陶云圣已經(jīng)從當年那個半大孩子變成了一個國家的王。
“阿陶哥哥,這是我在外邊兒給你摘的花”陶麟舉著花看著陶云圣,眼睛笑得瞇了起來。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愛意會從眼睛里漏出來。
“說了多少遍,叫我王。”陶云圣有些清冷的看著他,眸子里沒有一點兒情緒。
“……阿陶……哥哥”陶麟仰起的笑臉有些耷拉下來,聲音也越來越小,低下了頭,連手里的花兒似乎也有些焉了。
陶云圣并沒有理會他的小情緒,反而是將手背在身后,轉(zhuǎn)動著手指上的玉扳指,繞過了他,往書房走去。
“筱懷,南邊的那個城近來有何消息?”陶云圣在前邊兒走,于筱懷跟在他的身側(cè)。
“王,南城最近一切安穩(wěn),并沒有出挑的事情發(fā)生”
“那她呢?”
提到她,他頓了頓。
“前兩天我剛托人去打聽過了,城內(nèi)傳出了城主女兒擇良婿的消息。”
“這還不是最怪的,最怪的的是,城主唯一的女兒擇婿居然沒有條件,年齡長相才能都不是問題,只要杏月八日(二月八日)去南城參加宴會皆有機會?!斌銘迅咸贞?,繼續(xù)說道。
陶云圣勾了勾嘴角,輕蔑一笑,“愚蠢”。
“杏月八日有何安排?”他抬眼看了眼筱懷。
“麟少爺生辰。”
“到時候?qū)⑽規(guī)旆恐心穷w夜明珠給他送過去,記得幫我備好七日去南城的馬車?!?/p>
“那…麟少爺那邊怎么說?”筱懷看著他,眼里帶著些詢問。
畢竟自小時候王把少爺帶回來之后,每年少爺?shù)纳酵醵际怯H自送上賀禮再滿足心愿。
“再小的孩子也該學會長大了,總不能讓我護著他一輩子。”陶云圣習慣性的摸了摸手腕處的疤痕。
“王,當年南城那事鬧得沸沸揚揚,而我們也已離開那兒兩年了,現(xiàn)今那人面向世人擇婿,莫非有些計謀?王還是小心為好。”筱懷也算當年那事的見證人,知道那事對雙方的利害之處,必然是有些擔心的。
“呵,區(qū)區(qū)小人,不足掛齒?!碧崞甬斈甑氖?,他的眸子里閃現(xiàn)出一抹殺意。
“是”
“陶麟今年多大了?”
“回王,麟少爺過了今年生辰便十五了?!斌銘鸦氐?。
“一晃都十五了,這孩子也該長大了,叫凌霄去物色國內(nèi)未婚女子,年齡合適,相貌出眾的,回頭讓他自個兒挑?!碧赵剖プ哌M書房,從架上隨意拿了本坐下。
“是,屬下這就讓凌霄去辦?!?/p>
“去吧”陶云圣揮了揮手,并未看他。
花園旁的池塘邊坐了個孤獨的少年,天氣有些悶,陶麟的心情也有些悶。
“阿陶哥哥不要你們,那就全部都給魚兒吃掉好了!”邊說邊把手里的玫瑰花瓣扯了下來,撕成碎片扔進池塘里。
十五歲的孩子還有些孩子心性,陶云圣除了對他冷點兒,其實方面都保護的很好。
魚兒看見后都爭先恐后的往這邊聚,得知是不能吃的花瓣后又四散逃開。
“臭魚,連你們都欺負我!吃啊吃啊給我吃??!臭阿陶,脾氣越來越壞了!對我一點都不好!”說著便把手里的花兒連同花枝一同丟了進去。
少年的心事總是藏不住的,此時的他像極了嬌嗔的娘子抱怨晚歸的丈夫。
十年的相處,已經(jīng)讓他不想離開阿陶,他以為自己是他養(yǎng)大的,便就是他的所有物。
少年的小臉兒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他扯起袖子胡亂的擦了下后又繼續(xù)折磨下一朵花兒。
一只雪白的誥腕遞了一塊手帕過來,“少爺,用它吧”
陶麟抬頭看了看來人,腦子里閃出了一段話,指若削蔥根,口若含朱丹,芊芊做細步,精妙世無雙,“凌霄姐姐,你怎么有空來花園閑逛?”
陶麟接過了她的帕子,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隨意的抹了抹額頭的汗珠。
凌霄坐在陶麟的旁邊,倆人并不拘于什么虛禮,都是一起長大的玩伴,“我的傻少爺啊,您都是快要成親的人了,怎么還有空跟魚玩兒”
姑娘長的嫻靜,但為人卻有些大大咧咧的。
“成親?成什么親?跟誰成親?”陶麟有些疑惑,自己才十五歲,并未婚配,這成的是哪門子的親?
“少爺您還不知道嗎?王前刻鐘剛跟筱懷說了讓我去把國內(nèi)的漂亮姑娘都給你找來,好讓你自己挑選主妻。哎呀,沒想到當初的小孩兒居然也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绷柘鲇行┐蛉?,又有些不舍,好像幾年前那個扎著小啾啾蹦蹦跳跳的孩子還在眼前一樣。
陶麟有些難以置信。
像是突然被背叛的難堪,又帶著些憤怒。
“我不成親!”陶麟把頭扭了過去,不看凌霄。
“小孩子總要長大的,您這個年紀,在咱們國家成親的一抓一大把呢”凌霄安撫著少爺。
“那阿陶哥哥呢!他比我還要年長幾歲呢!他自個兒都沒成親瞎安排我做什么!”陶麟覺得眼睛有些酸澀,自個兒喜歡他這么久他不知道就罷了,到頭來就連婚事都要被他安排。
從陶麟得知自己對陶云圣的心思不止是之單純的兄弟之情后,他就打定了主意永不成親。
“王的親事您個小屁孩兒就別擔心了,王自有分寸的?!?/p>
陶麟沒理凌霄的叫喊聲,獨自頭也不回的王房間走去。
落花有意,流水卻無情。
小孩子嘛,氣性小,過兩天就好了。再過兩天到杏月二日了,陶麟為了這一天等了好久,往年的生辰只要他開口阿陶哥哥絕對會滿足他。
他想了想,除了阿陶哥哥之外,他的愿望只有一個,希望阿陶哥哥莫要強迫他成親。
雖說快到生辰,可陶云圣那邊兒關(guān)于陶麟的生辰之事是一點風聲都沒有。
沒辦法陶麟總到陶云圣的書房門口晃,也不進屋,就在門口晃,走過來走過去的,他想的是,等阿陶哥哥忙完了就會看到他然后就會問起他的生辰,可有些事與愿違了。
“陶麟,站住,功課都寫完了?有時間在這瞎逛了?”手拿著本兵書,抬眼看了看他。
完了完了,沒引誘好阿陶哥哥,居然還給自己惹了一身騷“還沒……沒有”陶麟說著就低下了頭。
“功課沒做完之前不許踏出房門一步。”他輕飄飄的就對陶麟下了禁足令。
果真,陶麟在生辰之前都沒出成房門。
杏月八日,陶麟生辰,陶云圣大婚。
男子十五歲時要把原先的總角解散,扎成一束,也稱之為束發(fā),這發(fā)當然是要親近之人來束。
一大早陶麟就穿戴整齊,散著頭發(fā)等著阿陶哥哥來幫他束發(fā),他認為這么重要的事阿陶哥哥是萬萬不能忘記的。
可他從卯時一直等到辰時也沒見著陶云圣的身影。
“少爺,您怎么還沒束發(fā)呢?這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凌霄敲了敲門進來了。
聽到敲門聲陶麟以為是陶云圣來了,卻迎來了失望,眼睛里的光彩一下子就滅了?!拔以诘劝⑻崭绺鐜臀沂l(fā)?!?/p>
“王昨天就往南城去了,今天又怎么趕得回來幫你束發(fā)呢?!?/p>
“南……南城!他去南城干什么!”陶麟聽到南城二字,顯得尤為激動。
“因為南城城主今天要為他的女兒蕭瀟擇婿。”對于陶麟的強烈反應,凌霄有些不解。
“呵,果然……他還是去找那個女人了?!笔挒t二字更像是壓垮陶麟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止眼神沒了光彩,就連背脊也彎了下去。
兩年前是她,兩年后還是她,陶云圣,你真癡情啊。
“少爺,我來幫您束發(fā)吧”凌霄
“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出去吧”陶麟有些失神,束了好幾次才勉強可以看。
整個宴席他都有些奄奄的,往常愛吃的菜現(xiàn)在也如同嚼蠟,心里眼里滿滿想的都是陶云圣。
陶云圣,陶云圣。
陶麟希望他能娶到蕭瀟,又不希望他娶到蕭瀟,娶到了他就真的連個做夢的機會都沒了。
“少爺,這是王特意給您準備的生辰之禮?!辨九樟针p手遞過來一個方形小盒子。
打開一看,是顆極其精美的夜明珠。
“呵,糊弄小孩兒的玩意兒”你打開看了看,便放回到琳琳的手上。
“阿陶哥哥什么時候回來?”
“昨日出發(fā),估摸著應該今天夜里或是明天白天才能趕回來了?!?/p>
呵,看吧,你離開的消息整個王宮都知道,除了我。陶麟想著想著更難受了點兒。
宴席還沒完,陶麟就早早的回房了。
回了房陶麟什么也沒干,只是呆呆坐著,亥時一刻,陶云圣回來了。
跟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個女子,蕭瀟。
陶麟小時候見她就覺得很漂亮,如今見了更是,露出玉指纖纖軟,行處金蓮步步嬌,這樣的女子陶云圣癡情也不反常。
陶麟并不知道陶云圣用了什么樣的條件才換來了蕭瀟,他也不想知道。
可他還是不甘心,畢竟當年那件事跟這個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瀟瀟,慢點兒”陶云圣此刻深情地有些讓陶麟不認識了,這個慢慢將女子從馬車上抱下來的男人還是他的阿陶哥哥嗎?
“你就是陶麟吧,長的真好看,比小時候好看多了”蕭瀟一下馬車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陶麟,笑著問候了句。
陶麟沒有看他,只是盯著陶云圣看,死死盯著“你帶這個女人回來干嘛!”
阿陶牽著蕭瀟走近了些,“陶麟,誰準許你這么跟瀟瀟說話的!從今天開始,她是我的妻子,于內(nèi)是你陶麟的嫂嫂,于外是整個國家的王后,說話注意分寸!”
嫂嫂,王后,他說話好冷漠。
“我說的沒錯!你帶她回來,還娶她為妻,對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嗎!她就是個壞女人,他們一家都是!陶云圣,你居然娶了個殺父仇人的女兒,真是個笑話!”陶麟像是有些被激怒了,抬頭瞪著他。
“啪!”一聲清脆的巨響讓陶麟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是陶云圣第一次動手打他,十年來第一次,只是因為他說了蕭瀟,真痛啊。
“阿陶,你別動手啊,陶麟還小”蕭瀟看到陶云圣動手確實有些嚇到了,立馬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陶云圣拍了拍蕭瀟的手安撫她,“瀟瀟,他也不小了,不能一直像個孩子似的,說話不經(jīng)大腦?!?/p>
“……阿陶哥哥,這是你第一次打我。”陶麟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當年的事跟瀟瀟無關(guān),我愛的是她不是他父親,殺不殺父都與她無關(guān)。你也是個大人了,一些不該有的心思最好掐死在搖籃里,如果你不忍心,我倒可以幫你。哼”陶云圣說完這話,不等他回答就一甩袖子牽著蕭瀟繞開了陶麟往臥房走去。
原來他都知道,卻讓我像個傻子一樣,看我的笑話。
一寸相思一寸灰,大抵如此。
第二天陶麟還沒睡醒,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
“你們是做什么的?”外面的人搬了好多東西進了偏房,看了看,不多都是些女人用的玩意兒。
“見過少爺,奴家阿魚,是王新賞賜給少爺?shù)膫?cè)房?!泵媲耙粋€女子福了福身,抬起了頭。
“城東歌妓阿魚?”陶麟有些迷惑。
“正是奴家”阿魚有些嬌羞,外傳陶麟少爺貌比潘安,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歌妓阿魚的名聲陶麟還是聽過的,城東阿魚,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城主,迷親王。
“呵,他倒是有意思,戳破了心思竟又逼得我成親?!碧征胗行┑?,面對著面前的嬌女,卻生不出一點愛憐之心,只當她是個陶云圣的棋子。
“你走吧,我不會同意你過門的?!碧征朕D(zhuǎn)過身去,不去看她。
“少爺,阿魚很聽話的,阿魚從前只是賣藝不賣身,就算阿魚不能給你做側(cè)房,能讓阿魚做個通房丫鬟阿魚也是知足的!”阿魚哭的有些梨花帶雨,她已經(jīng)離開了城東,再離開陶麟這兒,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
“滾,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陶麟聽著這哭聲有些煩躁。
阿魚哭著跑了出去。
陶麟要去找陶云圣問清楚,明白自己的心又怎么樣,為什么連個愛他的位置都不肯給。
可剛走到臥房,里邊兒的聲音卻讓他有些想逃跑的沖動。
“瀟瀟,我愛你?!?/p>
“嗯……阿……阿陶,我也愛你……嗯”
男人的低沉和女人的高昂深深的刺痛了陶麟的心。
這是陶麟從小到大最痛苦的時刻,比陶云圣打了他一巴掌還痛苦,因為這是身心俱碎,是不可比擬的。
他轉(zhuǎn)身走了,一滴淚落了下來,有些悄無聲息。
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時候,并沒有眼淚,眼淚永遠都是流在故事的結(jié)尾,流在一切結(jié)束的時候。
十年了,是陶云圣給了陶麟一個家、一個夢,卻又是陶云圣親手將陶麟從夢中喚醒,將他的家打碎。
陶云圣真殘忍。
十年的夢該醒了,陶麟該醒了。
“見過王,見過王后。”陶麟對著陶云圣跟蕭瀟行了個禮。
心已死,繼成灰。
這,是陶麟十年來第一次親口叫王。
世上再沒有阿陶哥哥,剩下的是王。
陶麟陶麟,并非陶云圣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