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袁卯卯身材矮小，形似女孩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一直以來，他一直以自己的個頭為恥，要知道個子矮，在上體育課，或者升旗儀式，甚至是表演節(jié)目，集體朗誦的時候，都難免會被勒令站在最前排。

雖然很抗拒，但袁卯卯為了快點(diǎn)長高，的確做了很多努力，按時吃飯，規(guī)范作息，然而他卻并沒有如想象中那版迎來他身高成長的第二春。

直到高二，在一個機(jī)緣巧合之下，他意識到了自己與常人不同的性向。

為此他是茶不思飯不想，皇天不負(fù)有心人，他終于高考落榜，成為了一名失敗者。

為了逃避小地方世俗的眼光和父母每天冷眼給予的壓力，他在米粉店里任勞任怨地打了三個月的短工，積攢起的路費(fèi)，總算夠他逃離故鄉(xiāng)。然后在一個明媚的清晨，他留下了一封書信，心馳神往地奔往了異地。

袁卯卯一點(diǎn)都不后悔。大城市雖然節(jié)奏快，人與人之間看似無情，但也更加包容，只有包容的地方，才能允許他這樣的異類。

初來乍到的他一路吃過很多苦，但這些苦仿佛都白吃了，他并沒有從中學(xué)得什么，還是窮困潦倒。

直到某天他在網(wǎng)吧里刷到了直播這樣一個投機(jī)取巧的存在。

怎樣的直播才能最積攢人流量，并讓觀眾老爺們瘋狂地為自己刷禮物，創(chuàng)造利益呢？為此，袁卯卯還特意向一些高人討教了一番。

但可能一開始就遇人不淑吧，這就直接導(dǎo)致袁卯卯把成功的法訣訂在了賣腐上。而且作為gay本gay賣腐，他也談不上吃什么虧。

聽說現(xiàn)在的女孩子們都挺喜歡這一口的，嘛，最近的由大Ip原耽改編的雙男主電視劇的確是激起了一番熱潮。

取好經(jīng)的袁卯卯在網(wǎng)上淘了些二手直播必備用具，打算大干一場時，才恍然發(fā)覺自己雖然身為gay卻完全沒有g(shù)ay圈生活哪怕一點(diǎn)的經(jīng)驗，雖然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曾闖了gay吧好幾次，但只顧著悶頭喝酒，完全沒敢在意其它。所以，在這座城市生活了3年，卻還是孤單一人，這個大齡男青年解決身體問題，還是可憐巴巴地靠自己的雙手DIY。

在降低門檻這方面，袁卯卯可以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了，【和誰過不去，都不能和自己過不去】這句話曾經(jīng)被作為座右銘抄寫在他周記本的扉頁。這也能說明，高考失利后，為什么他沒有重振旗鼓，而選擇退出的原因了。畢竟他也是苦苦熬過一次的人，那太難了。雖然高二之后，他大多時間都在為自己的不正常而苦惱，但那些堆放在桌面的試卷和老師喋喋不休的口就夠讓他叫苦不迭的了，他又何苦再去受這份罪?？傊诓荒鼙ＷC雙男主出鏡的情況下，他選擇先靠女裝來試試水。

要知道一個大男人去逛女裝店，真的就跟去人山人海的超市幫女友挑選衛(wèi)生巾一樣叫人難堪，更何況身后還跟著一個揣著不知什么心思的銷售員，在這個騎虎難下的時候，袁卯卯這個名副其實(shí)的gay，可以說是真的很心虛了。

銷售員跟著袁卯卯在女裝區(qū)轉(zhuǎn)了好幾圈之后，終于還是按耐不住先發(fā)出來疑問：“請問，先生是給女朋友還是女性長輩買的呢？”

“啊……女朋友?！?/p>

銷售員眼睛亮了亮，隨機(jī)笑著指著墻壁上掛著的一件衣服說。“啊，如果是年輕女孩的話，我比較推薦這邊這款哦，V領(lǐng)設(shè)計，立體剪裁，袖子是最近國際上廣受歡迎的木耳邊的設(shè)計，下擺加入了提高女性魅力的蕾絲花邊，顏色也是偏灰色，對膚色的挑剔程度也不大，總之您女朋友穿上一定會令人眼前一亮的?！?/p>

袁卯卯試探性地伸手摸了摸衣服的面料，的確是細(xì)膩滑溜，倒是很符合他平時購衣的標(biāo)準(zhǔn)，但在看到標(biāo)價的時候，臉色還是不由地變得難看起來。

銷售員也算是久經(jīng)沙場，只是隨意地一列，就洞悉出了袁卯卯錢包的尷尬。便不動聲色地從下面一排一個偏角落里拿出來另一件。說道：“這一件衣服，相對于上一件的設(shè)計肯定就沒有那么出彩了，但也是頗受廣大女性朋友的喜愛的。先生您看如何呢？”

“這……”袁卯卯有些猶豫。

銷售員解釋道：“呵，先生。現(xiàn)在時代不一樣了，女性也更加樂于通過衣著來展現(xiàn)自己富有魅力的身材，設(shè)計師在創(chuàng)作時有特意考慮到這一點(diǎn)，所以風(fēng)格相比其他要大膽一些?！?/p>

這哪里是大膽啊？這簡直就是色情了好吧？要是在直播的時候穿上這樣衣不蔽體的…“名師設(shè)計”肯定是會被熱心群眾舉報的吧。雖然心里這般想著，但始終還是沒能將自己的困惑說出口。

“嗯……先生是擔(dān)心女朋友會不喜歡？”

“啊……”袁卯卯撓了撓脖子，苦哈哈地點(diǎn)頭，算是默認(rèn)了。

“不喜歡太過高級的，也不能接受太過暴露”的啊……銷售員皺著眉頭兀自嘟囔著，在衣架子間左顧右看挑選了一番，才又拿了一件出來，略帶著試探性地問“那……先生您覺得這一件怎么樣呢？”

……

“先生？”

“啊，對不起。”袁卯卯賠禮地笑了笑。“容我再想想吧?！?/p>

袁卯卯掏出手機(jī)看了下時間，快要接近下午5點(diǎn)了。想起家里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就莫名地?zé)┰?。明明說好長租的，房東兒子的工作重心突然轉(zhuǎn)移回國內(nèi)，上班沒幾天就和女同事搞在了一起，明明八字還沒一撇，就沖家里要婚房，房東拗不過，只好對我下了逐客令，讓我在一周之類搬出去，好準(zhǔn)備對房子進(jìn)行重新裝修。真好啊，有父母仰仗的海龜，未來一定也是順風(fēng)順?biāo)伞?/p>

袁卯卯不禁有些凄涼。

“先生您決定好了嗎？”

“啊…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我想還是選最開始的那一件吧?！?/p>

反正，又不是只穿一次。袁卯卯心想。

銷售員顯然有些驚訝，又重復(fù)了一遍，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才喜笑顏開地提著衣服帶著袁卯卯去前臺付款。

淘了直播道具，又買了工具服，接下來還要搬家，看起來真像是一段新生活的開始啊。3年來積蓄也即將被搬空，自己異想天開的白手起家的夢想是否能順利實(shí)現(xiàn)，還是個未知數(shù)……

“先生，您對您的女朋友可真好啊 。今天難道是您和她之間什么特殊的日子嗎？”銷售員道。

袁卯卯內(nèi)心幾乎是苦笑著擺了擺腦袋“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袁卯卯說“只是一個日常驚喜罷了。畢竟她……為了這個家也付出了很多，她配得上一切好?！?/p>

“哇！”銷售員幾乎快要尖叫出聲?！罢娴暮孟袷茄郧樾≌f小說里的橋段啊！”

“是嗎？”女朋友嗎？他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有的吧。明明心不在女人身上，又何苦去禍害人家呢。

“真是羨慕她啊，如今這樣的好男人可不多了啊?！变N售員笑著將銀行卡和包裝好的衣服放在我手上說：“祝你們永遠(yuǎn)幸福啊?！?/p>

“嗯，我們會的?！?/p>

剛要出門，袁卯卯才突然鵜鶘灌頂似地剎住了腳步。

誒多，size哇？這樣秀氣的衣服，自己真的能套得下嗎？啊，光顧著和銷售姐姐聊天完全忘了這一茬，在銷售姐姐的嚴(yán)重，我的女朋友估計就是那種嬌小迷人的身材的吧，畢竟我的身高……

啊……總之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換一件稍微大一點(diǎn)的吧。

“啊，對不起，關(guān)于這個……”

“誒？”不會是還沒走出門就想退貨吧？銷售員心臟突突跳著。

“啊，抱歉，衣服，可以再幫忙換大號一點(diǎn)的嗎？”

“這樣……啊，原來如此，可以的。M碼可以嗎？”

“嗯。拜托了?！?/p>

“請稍等一下?！?/p>

換完衣服，走出購物大廈，天色野逐漸陰暗起來，看樣子就要下雨了。快步跑到地鐵站，坐了兩站，出站后又走了一段路，剛到家門口，雨就瓢潑似的下起來了。

打包好所有東西，已是后半夜了。窗外，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絲毫沒有變小的趨勢。身心俱疲的袁卯卯就這樣抱著一件薄毛毯，躺在只剩下幾塊木板的鐵床上湊合了一夜。

大概是上天垂憐，袁卯卯從未有過的好運(yùn)氣竟在找房子上靈驗了一番。原本登錄在網(wǎng)站上的帖子終于獲得了回應(yīng)。袁卯卯興奮地飛了起來。雖然尚未洗漱并頂著雞窩頭的他并不適合做那么少女心的動作。但他還是做了。

房主是大二學(xué)生，父母常年在外地，一個人獨(dú)居，為了減清家庭負(fù)擔(dān)，在征求雙親同意的情況下做出了出租一半房子使用權(quán)的決定。

租房要求也很簡潔————性別男，年齡18—35，無不良嗜好（包括抽煙喝酒*），手腳干凈，房租面談。

很顯然，以上條款，袁卯卯完全符合，于是他就興沖沖地?fù)芡藢Ψ降奶柎a。

然而卻一直得不到響應(yīng)。幾次三番之后，袁卯卯就開始有些氣餒了，并開始懷疑那個帖子的真實(shí)性。

唉…果然天上不會掉餡餅吧……

還是繼續(xù)找找其它的吧……

可惡啊，也太貴了吧。雖然交通是很方便啦，但……啊，不行。絕對不行！

這個……別墅？！直接跳過吧。

誒……這個條件很不錯吶。免水電，wifi全覆蓋，家具齊全，拎包入住，臥室飄窗采光良好，限定……女生？？

我cao這么重要的事情就應(yīng)該放在最前面啊，真是的，白白浪費(fèi)我的感情。?。。?！煩死了!煩死啦?。。?！老天爺，你就不能偶爾偏愛一下可憐的我嗎？雨露均沾，雨露均沾啊，您讓我這輩子都沒有女朋友，讓我考不上大學(xué)，難道還要讓我年紀(jì)輕輕就住橋洞嗎？

袁卯卯啊，袁卯卯，你可真不受待見。

袁卯卯的臉色青得幾乎快要滴出水來，眼睛也因為長時間盯著手機(jī)屏幕而酸澀不已。

算了，就這樣吧。這里如果容不下我，大不了扛著鋪蓋卷回老家就是了。這樣想著，袁卯卯又沉了下去。

夢里一片空白，他在白中拖沓著走，苦澀而又艱難。

雖然夢很平靜，他還是被驚醒了，而且醒來時出了一身的汗。

被熟睡的袁卯卯一腳踢飛在床腳的手機(jī)在這時響起。與袁卯卯氣質(zhì)完全不符的重金屬音樂把整個房間襯得格外安靜。袁卯卯爬到床位有氣無力地抓起手機(jī)，接通了再仰面躺下，喉嚨干澀地朝那邊喊出了一個“喂”字。

對面頓了頓，隨機(jī)不由分說地蹦出了一連串：“請問是薄荷君嗎？早上出門時忘記帶手機(jī)，所以錯過了您的電話，萬分抱歉。您的帖子，哦，就是租房信息我已經(jīng)看過了，我這邊隨時都方便，您隨時想搬過來都o(jì)k?！?/p>

袁卯卯幾乎是有些瞠目結(jié)舌了。他的祈愿終于實(shí)現(xiàn)了一次，萬分艱難的。

“喂？薄荷君，您有在聽嗎？”

“是的?！痹拥仳v身坐起，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東西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今晚，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嗎？”

在聽到袁卯卯本聲后，對面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笆裁磫幔÷犅曇魬?yīng)該是個年輕人?。　?/p>

“誒？”

"說實(shí)話，我在看到你資料上的年齡的時候，還有些猶豫呢。但母親說我太苛刻，還和我做了好一番思想教育呢！"

“資料上的年齡嗎？”袁卯卯退出通話界面，再重新核實(shí)了一番，才有些臉紅的解釋“啊31，抱歉……這個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啊。大概是因為不小心弄錯了。我今年20歲?！?/p>

“哦哦！很年輕嘛，比我還小上2歲，大家共同話題應(yīng)該會有很多……都有些期待了呢。啊……關(guān)于你剛剛提到的關(guān)于今晚入住的問題，我的答案是可以喲～剛好周末，我在家，還可以幫幫你?！?/p>

“真…真的嗎？”

“當(dāng)然。那么，我就等著了。”

“嗯，真的很感謝?！痹畮缀蹩煲矘O而泣了。

掛斷電話，袁卯卯又重新復(fù)活起來了。把鑰匙放在桌上，背上鍋碗瓢盆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他潦草生活了3年的家。按照房東事先留在帖子上的定位，袁卯卯也沒走多少冤枉路，雖然背著重重的行囊，但袁卯卯卻有一種旅行的感覺，就連行道樹投下來的綠茵都讓他覺得倍感親切。

那個時候的袁卯卯大概還不知道，他在入住那所房子后，命盤開始轉(zhuǎn)動，他的人生也來了個180的大轉(zhuǎn)變。

初次見面，袁卯卯多少有些狼狽，夕陽下，他的背都被包裹壓得有些駝了，額上全是密密的汗珠子，就那樣撐著膝蓋大喘著氣。開門的是一個普通干凈的少年。帶著些許迎接陌生人的尷尬。

聲音卻是意外的清澈好聽，帶著他這個年紀(jì)應(yīng)有的陽光的氣息。

張口說的第一句話是讓袁卯卯快點(diǎn)進(jìn)來。

房東小哥是個很妥帖的人，一早就為袁卯卯的入住準(zhǔn)備好了生活用品，比如說玄關(guān)處的男士拖鞋，一會兒喝水會用到的馬克杯，還有臥室里新?lián)Q上的嶄新的床單被罩，浴室里的口杯…雖然這些都是現(xiàn)在站在門口的袁卯卯毫不知覺的事情。

大概房東小哥也沒想到，袁卯卯會是這樣一副秀氣的樣子，所以沒能挑選出合袁卯卯腳的鞋子。只好尷尬著說，是自己父親的鞋子，讓袁卯卯暫時穿一晚上。袁卯卯對入住這件事已經(jīng)感激涕零，哪還能觍著臉在意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情。神經(jīng)大條的他，索性將房東小哥后面一系列精心的安排，全都視若無睹，這也成了后來自己被教訓(xùn)的主要原因之一 。

袁卯卯就這樣趿拉著屬于房東小哥爸爸的大拖鞋邁進(jìn)了他的后半生。

緣分的巧妙之處就在于，未發(fā)生之前，誰也料想不到 。袁卯卯是這樣，房東小哥也是如此。

大概是走了狗屎運(yùn)了，躺在臥室床上的袁卯卯想。不然怎么會有這種好事栽到他的身上。

他幾乎又要懷疑這只是一場夢。天花板上暖黃的燈光就這樣灑在他的身上，他簡直要幸福地閉上眼睛。屋子里可以說是應(yīng)有盡有了，有供他休息的床，辦公的桌椅，收衣服的壁櫥，還有一只可愛的垃圾桶。所有關(guān)于家的幻想似乎都被揉在了這一方土地中，而這一方土地，從今以后就屬于自己了。

袁卯卯將臉埋在淡藍(lán)色的床單上，貪婪的吸取著纖維中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抑制不住地像狗似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

兀自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幸福之中，恍然不知，燈光從門口縫隙里射出去，靜靜地打在一雙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