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將臉上字跡洗凈,向吳勁草問了賀瀾新墳所在后,便領(lǐng)著眾兄弟前去看他,也是與他作別。吳勁草將賀瀾葬在山中一片清幽靜謐的竹林之內(nèi),因為剛下過一場雨,山間空氣清新勝過昨日,眾人穿過一根根挺拔明翠的修竹,踩過竹葉枯枝鋪就的道路,在深碧幽掩處看見了墳塋。墳前豎著一塊木牌,上書“少俠賀瀾之墓”,是冷謙親筆撰寫,字跡嚴(yán)謹(jǐn),正如其人。
張無忌輕聲道:
張無忌“小瀾子一定會很喜歡‘少俠’這個稱號的,只可惜他聽不見我們這樣叫他了。”
他想起昨日還鮮活存在的少年,如今將永眠此地,萬般感傷下,兩行清淚滑落臉頰。他輕輕伸手撫過木牌,仿佛在揉著賀瀾的腦袋,可是這木牌永遠(yuǎn)不會像他那樣憨厚地笑著,喊自己一聲“教主大哥”了。他暗自神傷:
張無忌“如果我聽了小瀾子的話,也不會遇襲,小瀾子就能活下來,習(xí)武成家好好地過一輩子。他還那么小,卻因我的婦人之仁枉送了性命!我總是不愿意傷害別人,可到頭來為保全一人卻傷害了另一個人,為了救義父傷害了芷若,為了芷若對不起敏妹,如今又……這樣真的對么?”
他無端想起那一次與謝遜周芷若從荒島回中原,曾遇見一批長白山采參客,自己心存仁慈放過他們,后來一到中土謝遜和周芷若就被擒走,與今日之事何其相似?
張無忌“如果義父不被擒走,我自然會和芷若拜堂成親,便不會被敏妹為難要挾了。即便有一日得知真相,但義父固然會以大局為重,只要芷若沒有歹心,輕易也不會說什么。我……我雖會為她惋惜甚至?xí)浪魂囎?,可又怎么會棄她而去?更何況蛛兒沒死,芷若日日心中飽受折磨,誠心悔過,算是山重水復(fù),柳暗花明。唉,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微風(fēng)吹過竹林,竹葉摩挲沙沙作響,他輕聲哀嘆世事變幻無常,今后還不知會再發(fā)生什么。吳勁草瞧他面上悲切,不敢多言。還是冷謙說道:
冷謙“節(jié)哀,大事。”
他一向言語簡潔,這兩句意思是說讓張無忌節(jié)哀順變,趕緊率眾人南下武當(dāng),與楊逍等人匯合。張無忌這才想起還有大事要辦,輕輕擦了擦眼眶,對著墳塋揮了揮手,再見更不知何時何日了。
武當(dāng)山在湖北境內(nèi),張無忌等一眾人身在河北,南下快則半旬,慢則須一月。當(dāng)時北境仍在元廷控制之下,雖有小規(guī)模起事者但多以失敗告終,尤其在京畿大都附近,朝廷戒備極為森嚴(yán)。而從冷謙和吳勁草口中,張無忌得知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等人則是在湖廣、江西、以及江南各地鬧得風(fēng)起云涌,其中尤以朱元璋勢力最大,他用謀士朱升“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之策,秘密擴(kuò)張勢力,又憑借著明教總壇各高手、五行旗之威,屢戰(zhàn)屢勝,一連攻克江左浙右之地,并以應(yīng)天為中心,上鄰陳友諒,下有張士誠。張無忌到此時才知道陳友諒所投靠的明教起義頭領(lǐng)徐壽輝,已為他所殺,那個曾經(jīng)與成昆一起把控丐幫的不起眼的小人物,如今已控制江西湖廣等地,自稱漢王,手下精兵強(qiáng)將無數(shù)。
明教自張無忌離開以后,以楊逍范遙為首主持教務(wù),本來一直相安無事,卻因為五散人并五行旗各人都想要給徐壽輝報仇,而楊逍范遙以陳友諒高舉抗元大旗為由,禁止總壇尋釁滋事,矛盾日益滋生。朱元璋正在這時候以前線多處戰(zhàn)事吃緊為借口,懇求總壇分赴各地相助。各帶人馬趕往戰(zhàn)場的明教高手,被朱元璋分而破之,也就造成了當(dāng)下的局面。吳勁草告訴張無忌,其實從草原南下中土的各條線都有明教剩余人馬暗中守著,就怕張無忌聽從趙敏的話,指不定走了哪一條奇怪的路線。無論哪隊人馬,只要等到張無忌,立刻前往武當(dāng)山,并差人傳遞消息,最遲在六月初一之前所有人馬匯合武當(dāng)。
張無忌還特意問了一事,就是那日宣化城郊之戰(zhàn)的數(shù)支救命神箭,他至今不知是何人所放,本猜想是銳金旗的兄弟,誰知吳勁草冷謙都不知此事,而且銳金旗也沒有兄弟部署在林間。張無忌心中大為疑惑,苦于沒有頭緒自然就沒辦法排查下去。
南下一路前半段緊張后半段松弛,一行人中吳勁草是久在江湖闖蕩的“老人”,雖然看著大大咧咧豪放粗獷,實則心細(xì)如發(fā)。張無忌有了前車之鑒,很多事也不敢擅作主張,基本上都是聽從吳勁草的意見,一些殺伐果斷之事,他雖心中不忍,卻也不會制止了。至于冷謙,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會多說什么。也正因如此,這路程固然是遠(yuǎn),但好在順暢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