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愿把日記本墊在膝蓋上，低頭弓腰地向蝦米一樣地寫著日記：

“2008年12月30日 天氣：多云轉(zhuǎn)晴

大夫的藥還真管用，我第二天就好了。雖然走路有些打晃，但生命體征已無大礙。八滿一直都很照顧我，給我熬湯煮雞蛋吃。我還給那天晚上送我去醫(yī)院的警察送了一塊小蛋糕作為謝禮。

為了賺錢攢生活費，我第二天的下午就堅持著上工了。

12月下旬是霓蓬國的“歲暮”，這段時間大家都在超市里瘋狂地買買買。買橘子、啤酒之類的東西郵寄給遠方的親朋，或平時經(jīng)常關(guān)照自己的同事和領(lǐng)導(dǎo)。雖然收銀臺的掃描儀是可移動的，但我來回推裝橘子的箱子也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我最怕碰見來超市買大米的顧客，因為總要抓起米袋子掃描價簽。有時掃描完兩袋大米，我的胳膊就會累得直發(fā)抖，這樣的工作我真是做夠了！

說到給平時關(guān)照自己的人送禮物，我也給八滿送了一張賀年片。賀年片是我用和她在照大頭貼的自助拍照間里拍的相片做的。八滿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伤f她打工的那家外賣店的老板最近每天都在忙著寫賀年片發(fā)給同學(xué)，老板都覺得互贈賀年片超級麻煩，可為了人情禮數(shù)也得堅持著麻煩下去。我聽她這么說，雖然也是笑著附和的。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嫌我送她賀年片這事很麻煩。我也知道，一張小賀年片什么都不當(dāng)，那是霓蓬人喜歡搞的禮尚往來。對茶那人來說，還不如請朋友吃頓飯來得實惠。只可惜我最近有點忙，沒時間請她吃飯，要不然我也可以請她吃飯的。

上工時我在打卡機旁巧遇若津屋領(lǐng)班，想到快過年了，我就跟她客套了一下說：“感謝一年來您對我的關(guān)照，明年也請多多指教?！蔽抑皇强吞滓幌潞貌?？她說：“你跟我不用這么客氣，你應(yīng)該跟店長什么的客氣一下。一年來客人對你的投訴比較多，店長一直幫你解釋來著。你要知道，被投訴這種事是要反饋到總部上去的?？偛恳舱业觊L談話幾次，認為他教育人不夠用心。可其實我知道，并不是你不努力也不是店長不用心，是因為你是茶那人，你在接待客人方面的想法跟霓蓬人不一樣。你覺得盡快把帳給客人結(jié)了，找錢也不要出錯就可以了。但霓蓬人在服務(wù)業(yè)上需要更多的尊重和行為表現(xiàn)上的誠意。你的表現(xiàn)過于冷淡，所以給他們一種沒誠意的感覺。其實不是。你的誠意就是準(zhǔn)確無誤并迅速地為客人服務(wù)啊。你們茶那人和我們霓蓬人對誠意的理解不一樣，所以你才經(jīng)常被投訴。那些客人不理解你，也不打算理解你，只是認為你沒有按他們的標(biāo)準(zhǔn)去做對待他們罷了。但這也沒辦法啊，畢竟你現(xiàn)在賺的就是這份錢。所以，我覺得你還是跟店長去道謝，祝他新年快樂比較好。唉，做人難，做霓蓬國的服務(wù)員更難?！?---她把話說成這樣，我還能說什么呢，只能跟她說“多謝關(guān)照，我這就去給店長拜年”。我的投訴可能是真的比較多吧，要不然領(lǐng)班也不會在這種“大喜”的日子發(fā)出嘆息聲。畢竟，霓蓬人是最忌諱嘆氣的了。萬幸，明年我就4年級了，我就可以抽時間去做面試，找工作了。那樣的話我就不用待在超市里跟這些要死不死的客人們瞎耽誤工夫了。可是，那些客人對我的意見都這么大，面試官能相中我嗎？真的好擔(dān)心。就業(yè)失敗的話我可能就真得回老家按照父母的安排去“繼承家業(yè)”了，可是我不想那樣，那證實不了我的價值。真羨慕八滿，她是怎么在霓蓬國交到那么多朋友的？平時我也看不見她和霓蓬人說什么話呀。而且，她剛來時還罵過小澤前輩。她這樣的人是怎么得到霓蓬人的認可的？我真想不通。

就寫到這兒吧。晚上八滿要帶我去高橋姐家吃年夜飯，她在叫我了。但愿明年一切順利！”

“咱倆得快點兒才行，今天其他的朋友們在高橋姐家會有個小聚會，人多咱們也得跟著動手幫忙。其實他們有服務(wù)員，咱們就假裝幫個忙就行了?！卑藵M把許愿送的賀年片當(dāng)做書簽塞進了最近常看的學(xué)術(shù)著作里，之后背上挎包坐在門口拉電閘時墊腳用的凳子上等候許愿。

“馬上就好。”許愿穿好大衣，問八滿道：“要不我買個蛋糕再去吧。就算是高橋姐請客，我也不好空著手就過去啊。你知道我們那邊的人管兩手空空地去人家做客叫什么嗎？”

“空手套？”八滿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