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影的手指在冥靈劍柄上收緊，骨節(jié)泛白。劍身傳來陣陣嗡鳴，仿佛在回應他內(nèi)心的掙扎。夕陽最后一縷余暉掠過劍刃，映出塵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

“師傅...”末影的聲音比夜風還輕：“若我留下，畫影會怎樣？”

塵的佛珠突然停止轉(zhuǎn)動。蒲團周圍的落葉無風自動，打著旋兒落在末影靴尖前，排成一個殘缺的卦象。

“她會死?！眽m的聲音像古井里墜落的石子。

“三日后子時，破風谷的罡風會撕碎她的翅膀?！?/p>

冥靈劍突然劇烈震顫，劍鞘上的符文依次亮起幽藍光芒。

末影看到卦象中浮現(xiàn)的畫面——畫影在風暴中墜落，金色羽翼片片碎裂，像他去年在冥空嶺山巔見過的，那只被雷劫擊落的雪鶴。

“這就是天命？”末影的指甲陷入掌心，血跡順著劍柄紋路蜿蜒成細小的河流。他突然想起競靈門開啟那日，畫影將一朵向日葵別在他襟前時，指尖的溫度。

塵的袈裟無風自動：“你可知為何冥空嶺終年云霧不散？”他抬手劃開面前的空間，霧氣中浮現(xiàn)出七十二根通天石柱：“每根石柱都鎮(zhèn)壓著一個違逆天命的魂魄?！?/p>

其中一根石柱突然裂開縫隙，里面?zhèn)鞒錾硢〉乃缓稹?/p>

末影倒退半步，看見石柱內(nèi)封著個與畫影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背后同樣生著殘破的金翼。

“三百年前，也有人想改變既定的宿命?！眽m的嘆息驚起林間夜梟：“現(xiàn)在你還要拔劍嗎？”

末影的呼吸突然變得極輕。

他想起星火之域里那個被混亂吞噬的夢——在預知的未來中，熠影的焚寂劍曾斬斷過畫影的一縷發(fā)絲。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幻象。

冥靈劍突然發(fā)出龍吟般的清嘯。

末影周身浮現(xiàn)出三十六道劍影，每道劍影里都映出不同的未來：有他跪在破風谷收集羽毛的，有他抱著畫影逐漸冰冷的身體的，還有...石柱上新增的第七十三道刻痕。

“我教你的'觀天命'之術，不是讓你用來違抗天命的?！眽m的佛珠突然崩斷，檀木珠子滾落一地，每顆都映出末影猩紅的眼睛。

末影卻笑了。

他劍尖挑起一顆佛珠，珠面上映出的竟是塵自己年輕時的面容——那時他的袈裟上還沾著血，手里握著半截斷劍。

“原來師傅當年...”末影的劍勢突然變了，冥空嶺的云霧瘋狂涌向劍身：“也斬過天命？”

塵的瞳孔劇烈收縮。這個瞬間的破綻，足夠冥靈劍刺穿他周身的十三重護體佛光。但末影的劍尖卻在距他咽喉三寸處硬生生轉(zhuǎn)向，斬向那根封印著金翼女子的石柱。

“你！”塵的袖袍鼓蕩如帆，七十二根石柱同時亮起鎮(zhèn)壓符文。

但已經(jīng)晚了，劍光像切開豆腐般斬斷石柱，里面飄出的卻不是冤魂，而是一枚金色的羽毛。

羽毛輕飄飄落在末影掌心，化作光點滲入皮膚。他背后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一對半透明的金色羽翼刺破衣袍舒展開來——和畫影的一模一樣。

“幻羽替命術...”塵的臉色第一次變得慘白：“她什么時候...”

末影的翅膀每片翎羽都在滴血，但他卻在笑。冥靈劍的幽藍光芒此刻染上金邊，劍身浮現(xiàn)出古老的銘文：以我之翼，代君受劫。

“原來這就是師傅說的化解之法。”末影的劍尖指向其余七十一根石柱：“用別人的命換我的平安？”

塵的指尖開始顫抖。當年他沒能斬斷的宿命，如今化作最鋒利的劍指向自己。冥空嶺的云霧突然沸騰，無數(shù)被鎮(zhèn)壓的嘶吼聲交織成網(wǎng)。

末影的翅膀突然劇烈燃燒起來，金焰中浮現(xiàn)出畫影的虛影。少女對他搖頭，嘴唇開合說著什么。但末影已經(jīng)轉(zhuǎn)身，燃燒的羽翼拖出璀璨流光，冥靈劍帶著斬斷輪回的氣勢劈向天穹。

“我選第三條路——”

劍光斬開的裂縫里，露出破風谷上空的罡風漩渦。末影化作流星投入風暴中心，燃燒的羽毛在身后織成金色的橋。塵的佛珠全部浮空組成禁制，卻追不上那對義無反顧的翅膀。

冥空嶺的石柱一根接一根崩塌。塵跌坐在地，看著手中最后剩下的半顆佛珠——里面映出的畫面變了：破風谷的罡風中，有人用燃燒的翅膀護住了墜落的金翼少女。

末影墜入破風谷的罡風漩渦，燃燒的金色羽翼在風暴中不斷剝落。劇痛撕扯著他的神經(jīng)，但更令他心悸的，是腦海中不斷閃回的畫面——畫影站在晨曦里，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身子微微搖晃，像是隨時會倒下。

“幻羽替命術……”

他早該察覺的。自競靈門開啟那日起，畫影的瞌睡癥便愈發(fā)嚴重。有時說著話，她的聲音便漸漸低下去，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

他曾以為她只是疲憊，卻不知那是禁術的反噬——她將一半的命魂渡給了他，以羽翼為媒介，替他承擔了部分天命的懲戒。

而現(xiàn)在，他正帶著她的羽翼，獨自面對冥空嶺的最終試煉。

罡風消散，末影重重摔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

燃燒的羽翼化作星火消散，背后的灼痛感卻未減分毫。他撐起身子，冥靈劍插在身旁，劍身泛著幽藍色的微光，照亮方寸之地。

遠處，一座古老的石臺懸浮于虛空之中，石臺上盤坐著一個人影——是塵。

但此時的塵，與寺廟中的悲憫形象截然不同。他的眼眸漆黑如墨，周身纏繞著暗紫色的鎖鏈，佛珠懸浮在身前，每一顆都刻著末影熟悉的符文——那是畫影曾經(jīng)教過他的，代表“禁錮”與“沉睡”的古老咒印。

“你終究還是來了?！眽m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某種非人的回響。

末影握緊冥靈劍，劍鋒指向石臺：“師傅，這就是你的真面目？”

塵低笑一聲，指尖輕點，佛珠驟然散開，化作七十二道鎖鏈，從四面八方纏繞而來：“冥空嶺的試煉，從來不是對抗天命……”

鎖鏈如活物般襲來，末影縱身躍起，劍光斬斷數(shù)根，但仍有幾道纏上他的手腕、腳踝。

冰冷的觸感滲入骨髓，一股沉重的困意席卷而來——是瞌睡癥的影響！

他的意識猛然恍惚，眼前的景象扭曲變幻。他看見畫影站在遠處，金翼低垂，眼眸半闔，似乎下一秒就會陷入沉睡。

“畫影……？”

他下意識伸手，卻在觸碰她的瞬間，畫面碎裂。

“幻覺……”

塵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帶著她的羽翼，自然也會承受她的代價。困倦、虛弱、意識的渙散……你能撐到試煉結(jié)束嗎？”

鎖鏈收緊，末影單膝跪地，額頭沁出冷汗。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仿佛有千斤重量。

不能睡……

睡了，就真的輸了。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短暫的痛楚讓他清醒了一瞬。冥靈劍感應到他的意志，劍身符文大亮，幽藍色的火焰沿著鎖鏈燃燒，將束縛寸寸焚毀！

塵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哦？還能掙扎？”

末影緩緩站起，劍鋒直指石臺：“師傅，你說冥空嶺的試煉不是對抗天命……那是什么？”

塵的笑容變得深邃：“是接受。”

“接受什么？”

“接受你注定孤獨的宿命。”

話音落下，整片荒原開始崩塌，無數(shù)記憶碎片從深淵中升起——末影看到年幼的自己跪在雪地里，看到第一次握劍時的顫抖，看到畫影在陽光下對他微笑，又在他伸手時如泡沫般消散……

“接受吧，你留不住任何人?！?/p>

塵的身影漸漸虛化，取而代之的，是末影內(nèi)心深處最深的恐懼——他終究會失去一切，獨自一人站在時間的盡頭。

冥靈劍的火焰忽明忽暗，末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瞌睡癥的影響越來越強，他的視野開始模糊，身體搖搖欲墜。

“如果……這就是天命……”

他緩緩抬起劍，劍尖卻并非指向塵，而是——自己的心口。

塵的瞳孔驟然收縮：“你——？！”

末影嘴角揚起一抹決絕的笑：“那我就……斬斷它?！?/p>

劍鋒刺入胸膛的瞬間，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黑暗盡頭，一縷微光浮現(xiàn)。

末影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冥空嶺的懸崖邊，手中冥靈劍完好無損，背后羽翼的灼痛感也已消失。

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一次，不再帶著壓迫，而是久違的平和： “你通過了?！?/p>

末影回頭，塵的身影如煙般消散，只留下一句話在風中飄蕩——

“斬斷宿命的方式，從來不是對抗，而是超越?！?/p>

他低頭，掌心多了一枚金色羽毛，輕輕一握，便化作光點融入體內(nèi)。

競靈門·冥空嶺/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