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主臥的臺燈亮了一晚。
太陽剛露半個頭,霧氣還沒散去,小區(qū)里沒什么人,就見一個穿著米色長風衣背著單肩包的女子從一扇單元門里匆匆走出來。
她是王勝男。
幾乎一晚上沒合眼,她想回一趟娘家,看望下兩個老人。
“媽!媽!媽!”
人未到先聞其聲,王勝男人還在巷弄里,就一迭聲地喊,像點炸了的鞭炮。
“勝男回來啦!”
李玲芝用手擦著身上陳舊了的暗紅格子圍裙,從廚房里走出來,一臉褶子的臉上寫滿了疲倦,“怎么今天回來得這么早?也沒打個電話?!?/p>
一邊說著話,一邊彎腰在泡沫箱里掐了一把嫩蔥。
“媽,最近身體怎么樣?我來!”
王勝男看見老母親的那一刻,好容易才穩(wěn)下心神,望著她媽擠出一個微笑,放下包,卷起袖子,順手從她媽手里把蔥接了過去,掐掉發(fā)黃的尾巴,利落地進了廚房。
李玲芝跟在大女兒后頭,
“最近睡眠又壞了,做了一晚上夢,三點就醒了。你爸最近精神頭也差,總是惦記著頂男,這會兒還在床上歪著呢,倒不如起來去散散步了,我說也不聽。”
“爸!”
王勝男一邊用水淋過小米蔥,一邊探著脖子面朝臥室方向揚聲打了個招呼。
從屋里頭傳來兩聲咳嗽,然后就沒了響。
王勝男突然平白地就覺得多了一股索然無味。
她想起妹妹頂男來,從小她爸總是更疼頂男多點。
這也沒什么,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頂男受寵她一向都理解得很,令她七上八下的,卻是老父親一如既往冷淡的態(tài)度提醒了她一件事。
頂男確診精神病后,她一向嚴謹慣了的,幾乎一點沒敢耽誤第二天就去查了遺傳科,結果顯示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當時她沒多想,只覺得老天眷顧,內(nèi)心無限的慶幸。
但是昨晚的一通電話在她心海里激起了浪花。
遺傳學可沒有那么多巧合?。?!
有的事確實細思極恐,經(jīng)不起推敲。
她的思緒控制不住地飄回到王頂男事發(fā)那一日,頂男投資敗光了二百萬,還跟唐元明離了婚,一時財去家破。損失的二百萬里包括有父母的養(yǎng)老本。
且不說,老兩口把儲蓄全交給了王頂男,跟家里的老大說都沒說一聲,這事本身已經(jīng)讓她大感意外。
后來,妹妹愚蠢,她氣到發(fā)抖,忍不住教訓了幾句時,當時老父親的反應是怎樣的?!
他暴跳如雷地指著她王勝男的鼻子,說王頂男是他親閨女,輪不到她來教訓,讓她滾。
簡直振聾發(fā)聵,讓她如墜冰窟!
后來的日子兵荒馬亂,她沒有心思揣度,何況那是她至親不疑的父母?。?/p>
她現(xiàn)在想,可能那天發(fā)生的事太過于突然和沉重,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但也正因此,才折射出了每個人真實的情感反應,父親的反應過于真實,過于震撼。
所以,一會兒她要怎么開口?
“媽,我是不是你們親的?”
“媽,你是不是還有個姐妹?”
……
她搖了搖頭。
這樣詭異的問題,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她要怎么解釋?
她看了她媽一眼,埋頭和面,做蔥油餅。
“媽,給我加點水?!?/p>
終究王勝男什么也沒問,走的時候,悄悄地從廚房地磚上撿了一根花白頭發(fā),用紙包好放在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