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全身赤果、殘缺不全的女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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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刻意撕裂再用縫衣的針線縫補在一起,密密麻麻的黑色針腳遍布著女人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這個女人的身體紙一般慘白而干癟,猶如鮮血已經(jīng)流干,只剩下一副未腐爛的皮囊與冰冷的骨架,而她的左腿和小腹甚至連皮囊也沒有,白骨從殘缺的肌膚處生長出來。她安詳?shù)哪樕贤瑯颖椴坚樉€,讓一張原本還算看得過去的臉變得格外詭異猙獰,一雙眼皮塌陷,我仿佛能夠想象到她睜眼時,我透過她的眼窩看見她后腦的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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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場面比四肢橫飛、血肉炸裂還要令人毛骨悚然,不是那種驚心動魄的恐懼,而是叫人幾杯一涼的詭異感。布娃娃破碎能用針線縫補,可這分明是一個人的身體,流干了血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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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首與姜卿對視,她眼中殺意愈濃,似有烈火熊熊燃燒,可面上卻有幾近癲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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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怎樣?是不是美極了?不用擔(dān)心,你也會成為她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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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時恍然,這女人并非是因全身炸裂而被縫補成人,分明就是由不同的女人的身體拼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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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再什么也不做祈求置身事外了,姜卿手中的匕首在不斷朝我靠近,青鋒出袖,我用力握住,抬手欲劈,然而一剎那,我持刀的手掌被穿筋斷骨的疼痛裹挾。青白瓷玉瓶的碎片猶如鋼釘穿透我的手掌將我牢牢釘在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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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鋒掉在床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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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痛悶哼了一聲,但倘使喊出來許是會吵醒還在夢里會周公的潼冥,他要是此時再被牽扯進來,事情會變得越發(fā)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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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想將瓷片從手掌中拔出來,但無論如何用力它們?nèi)允羌y絲不動,只能看著鮮血從掌心沿著手腕浸濕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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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的眼神在床上的女人和她之間移動,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試圖想到法子脫身,我還從沒有這樣狼狽過,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離死亡就只有一步之遙,更甚,我連對方是個人還是個妖或是其他什么東西都還沒有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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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我遇見你時,就覺得你這雙眼睛生得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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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也不知該是謝謝她對我的夸獎還是否認(rèn)這個事實,但這時候的這句話絕沒有什么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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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倘使我挖了你這雙眼睛,你還又能活下來,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你只需保證,從今往后不向任何人提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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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擠出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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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夷姑娘覺著,我的眼睛好看,我自然也、也如是覺得,故而、故而怎舍得,將它拱手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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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卿出手很干脆,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那一刻我已經(jīng)做好了先斷一只手再躲避的準(zhǔn)備,畢竟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人間,還不準(zhǔn)備成為一個什么也看不見的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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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眼前一個人影只是突然閃現(xiàn),姜卿的身子便朝后飛了出去,沖撞在木門上,這一次,木門徹底散了架,揚起一陣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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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渠保持著一種半跪著的攻擊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我身前,我那時一定是腦子進了水,才會想到常樂以往同我講過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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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散落的門框后,一張熟悉的軟軟糯糯的臉,此時正睡眼惺忪的朝屋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