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日始，天依舊深蒙，群星尚可星羅棋布，一彎殘缺的月卻黯淡了，時候還尚早，整個飛霜宅府的仆人們，都投入進(jìn)了火急火燎的事物中，賀婧濃更是早早起身，就坐在窗口旁的棋案前，棋盤上楚河漢界，勾勾分明，一顆顆最普通不過的棋子，有所順序地?cái)[列在棋盤上，賀婧濃伸出手，混混局面，棋局就毫無順序地被打亂了。賀婧濃拿過一旁的食案上的秋菊枸杞茶，平淡地品了一口，就此放下。

　　她捧著溫?zé)岬牟璞K，望著那彌漫的水霧，漫不經(jīng)心地說：“手段還是嫩啊……竟然手拿兵書，生搬死按，靠著書中死硬的順序，準(zhǔn)備蠶食云胡和霽國。心智尚是稚嫩，卻也勝在年少野心勃勃，此等對手再給他兩年時間又何妨？即便是十年，依舊如探囊取物般輕松搞定。不過心思倒是歹毒的很，唉，一邊在云胡暗中勾結(jié)三皇子與五皇子爭斗，一邊又插手我大哥和三哥的路數(shù)，他當(dāng)云胡國的人蠢，還是我霽國人蠢？嗯，在本國還要一邊勾搭著女相姚濤，一邊插手女將紅蘇博的婚事，真真是千年難得一遇的茍且，心臟罕見?。」烙?jì)在兩位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彪悍女子手中，夾縫生存之道很是艱辛吧？”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拍拍自己的手，道：“這云胡國中藏有險流涌動，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就需要個施計(jì)對象，最好是個出人意料的棄子。殺人誅心，畢竟這樣才有趣??！沙羅，去查查為何云胡國主會這般厭棄嫡長子？還有，去勘查一下參與儲位之爭的所有行伍中人……”

　　她說地平淡，連眼皮都沒有斂起一下，對此沙羅也淡漠地回道：“是，主子?！?/p>

　　見她消失地?zé)o影無蹤，賀婧濃難得說道：“走這么快干什么？我話還沒說完。”于是她搖搖頭，接著擺列著自己的棋局，道：“思路刻板，棋下的又臭手段還不上佳，就憑這些……上善先君撒手人寰前，怎也不好生掂量一下，就此等根骨難免不是個二世亡，如此推來，最好的敷衍之道就是出其不意了？好吧，那我就來一次不同尋常的野路子……”

　　此時她房間的門被推開，窗邊推敲棋局的賀婧濃沒有抬頭，只顧著專心擺列著她的野路子，絲毫未從察覺有人靠近，那人見他明目張膽地進(jìn)來了，心上的人卻依舊淡漠如斯，竟一眼不瞧自己，只顧著擺著棋局。他不禁將手探到腰間，摩挲著腰間的混黃古玉站了半天，就那樣星眸如炬地看這賀婧濃，他站了多久賀婧濃顯然就擺了多久，終于，她察覺到了那炙熱熱而哀怨的目光，愣愣地抬起頭，呆呆地看他，見是他，便迅速的將他拉到她這邊，手指著棋盤對他說：“你到的正是時候，你瞧，這是我剛剛擺下的棋局。我最近在岳陽查勘到一股境外勢力，那是屬于上善新君的。他不僅在云胡暗中協(xié)助著皇子奪位，甚至在我霽國，秘密地僑做商賈勢力，協(xié)助著三皇子賀驚輾同大皇子賀秉盛暗中較量。這新君尚且稚嫩，招式不過是在兵書上套來的，思路僵硬很容易破，不過我想同他玩一玩，現(xiàn)在很難找到這樣一個好哄騙的對手了?！?/p>

　　賀婧濃大致將自己要說的話都說完，本來還準(zhǔn)備再移動幾步棋，將愚弄人的想法與晏槊說一說，誰知卻被一把抱住，她呆愣地在晏槊的懷里道：“這兩步棋我想下在上善內(nèi)部，這樣一來可使他后院著火……”

　　晏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聞了聞她身上菊花茶常年浸染的味道，悶悶地道：“……我此次來逢著大雪，路上相隔雖不及千里，可官道冰滑，路上硬是吃了不少苦。我雖行軍置旅多年，可也是難受的。如今盯著星辰趕來，你卻一點(diǎn)都不心疼我，還在我面前絮叨著欺負(fù)人的伎倆，你說，是不是很過分……”

　　賀婧濃被他勒住，低著眼看著他，見他這一刻，竟像那剛出生沒幾天的奶狗般溫順，賀婧濃忍不住伸出手撫了撫他的發(fā)絲，他的發(fā)絲柔軟在手里很順，賀婧濃卻忽感不對，因?yàn)樗劦搅艘还缮炙幎∠愕牡阄?，她忽的拍了拍晏槊的頭，什么也沒說，接著下著自己的棋，一旁的晏槊深感不對，他頗為不安地從她懷里出來，看著賀婧濃眼目硬峭，一字不出，不像平常。晏槊細(xì)細(xì)地勘察著自己，見衣服著裝面龐都沒錯的地方，想著自己已有半月沒有熏香，卻忽然聞到了一股子芍藥丁香的味道，頗為有感地看向賀婧濃，明白了這是賀婧濃嫌棄他，他頗為無奈地拂拂衣服，希望借此能將那股子味道散去，誰知越拂越濃，只見賀婧濃僵硬地轉(zhuǎn)向他，眼神似乎隱含著某種寓意，便迅速離開他三尺遠(yuǎn)，從腰間迅速抻出帕子，竟打起了噴嚏，噴嚏接二連三，賀婧濃雙眼微紅，眼淚都流了出來。

　　賀婧濃那股眼神中帶著嫌棄與責(zé)怪，見噴嚏終于息下，她抬起雙眼靜謐地看著他，晏槊吞吞口水，心中心疼，于是便把氣撒到了自己的衣服上，他迅速地褪下自己的衣服，對著賀婧濃解釋說：“我……不是我熏得香……是誤染上去的……”

　　賀婧濃再不看他，只是見窗戶打開，晏槊又脫成這樣，她心里發(fā)堵不想讓別人看到，就將自己臥榻上的錦被拿來，披在他身上，一手拿著帕子捂著一手捏起被褪下的衣服一角，毫不在乎地從窗戶外扔了出去，對經(jīng)過的仆人說：“將這衣服扔了，或者清洗一下救濟(jì)他人吧……”

　　晏槊一邊享受著賀婧濃細(xì)心地對待，一邊心中暗暗為自己最喜愛的料子流血，心想自己就不應(yīng)該跟昭柏麗和樅樺一個馬車，就應(yīng)該叮囑他們盡量不要熏香……

　　他一抬頭就見賀婧濃幽幽地看著他，道：“說吧，熏香怎么來的？”她語氣生硬，顯然心情不好。

　　晏槊吞吞口水，他被她看地發(fā)毛，言語盡量平淡道：“我這兩天同我異妹和她的兒子乘一個馬車，我忘記叮囑他們不要熏香，所以衣服就不免浸染了些……”他話說的真誠而且沒有絲毫脾氣，認(rèn)真認(rèn)錯的態(tài)度良好，賀婧濃一抬眉，問道：“異妹何人，為何從未聽聞？”

　　說道這里晏槊終于認(rèn)真起來，他從棋盤邊站起身來，將賀婧濃也拉至睡榻上，對她道：“以前我從未與你說起，其實(shí)我原名并非晏槊，而是姓姬，名喚姬引陌。想必你一定知道七年前被滿門抄斬的姬家吧?！?/p>

　　賀婧濃點(diǎn)頭，道：“沒錯。七年前正是霽充帝賀翩涵當(dāng)政的第五年，當(dāng)時兩朝元老楚煌王姬楚煌，受君命血戰(zhàn)前黃嶺至倥侗，此時他已高齡六十整，卻仍舊被霽充帝受命帥印，其子姬程勝為威武將軍，在前黃嶺至倥侗，血戰(zhàn)三十萬上善大軍。戰(zhàn)時，楚煌王未見時機(jī)，怕空白犧牲將士之性命遲遲未肯發(fā)兵，卻被賀翩涵以此為由連發(fā)三詔，污蔑其年老志酬、貽誤戰(zhàn)機(jī)，奪其長廣強(qiáng)軍，暗地里卻已三月軍糧未發(fā)。

　　于是內(nèi)外相擊，前黃嶺倥侗一戰(zhàn)霽軍上下勇?lián)稳掠杏?，挖野菜，吃樹皮，獵殺野物，終全軍無回，楚煌王姬楚煌、其子威武將軍姬程勝被上善將領(lǐng)削稽首級空掛長嶺城。從此一代戰(zhàn)神就此隕落。后來上善雖勝卻也被痛傷，自行撤兵而去，舉國上下無不稱嘆楚煌王父子之神勇?！?/p>

　　晏槊看著她，神情卻好像又回到了出事的那一年，他雙眼空洞，似是神游昔年，道：“往事都有些褪色了呢，不過還好，我還記得我的名字叫姬引陌，記憶中最重要的部分沒有丟棄。少年時我貪婪世事，每每游蕩在這世間繁華的鬧市。那時還有親人，即便父親嚴(yán)肅古板，母親寵愛幼弟，可他還有自己心目中的那蓋世英雄、霽王朝戰(zhàn)功赫赫的楚煌王、他的祖父——姬楚煌。那時年少，未懂人事變革，懵懵懂懂之間似以為看通了人情。不想，一縷狼煙的燃起，竟是他家破人亡的開始……祖父父親戰(zhàn)死，母親聽聞戰(zhàn)報幾近崩潰，可是依舊咬著牙去哄幼弟睡去，自己再獨(dú)自傷心?？蛇@遠(yuǎn)遠(yuǎn)還沒有結(jié)束！連鄉(xiāng)匪都知禍不及妻兒的道理，可充帝安排在我姬府的奸細(xì)，將涽藥放進(jìn)了他們的粥食里，那一晚大火燒起來了，他們被煙熏醒驚恐地呼救，可是門、窗，任何可以逃脫的地方都被釘死，他們活活地被熏死燒盡……而我僥幸存生。那一天我早早去了游市，再回去，一家五口全都喪生……我為自救便在亂刀下逃離了，在追捕通殺下活了三年，流浪了三年，終于遇到我祖父生前的莫逆之交，就是晏家原來的家主晏翰刑，我在他的培養(yǎng)下，終于走到了今日，而我異妹昭柏麗，則是舊日姬府的世代連襟，昭家的女兒。他們昭家因我姬府連累，滿門處斬，只剩她一個因被姨娘藏于枯井中死里逃生，流浪在市野七年之久，被花樓的鴇母哄騙到花樓，強(qiáng)迫她身入紅塵，不過她還算幸運(yùn)，有一個人一直保護(hù)她，讓她免遭傷害，往后她也與那個人心意相同生下了樅樺，只是那個人結(jié)局不好最后慘死了……”

　　賀婧濃聽著他說完經(jīng)年種種，只覺得他身上背負(fù)枷鎖。他們兩個冥冥之中簡直相似，受困于己。她低下頭，將男人引入她的頸窩處，雖一言不發(fā)，可她身邊的男人仍舊笑了，雖然慘淡。

　　良久，見他慢慢恢復(fù)平靜，她才在他耳邊道：“先行者等待著翻盤，在那盤局前的人，我不知道?？蛇@場局的終結(jié)只能是你我。你我是實(shí)質(zhì)意義上的對手，更是能走到最后的人。我會幫你，幫姬家、昭家滿門雪恥，恢復(fù)他們的聲明清譽(yù)，相信我?！?/p>

　　晏槊藏在陰暗處的眼眸微微顫抖，眼神中透露著莫名。他像把握住一根稻草一般，緩緩搭上賀婧濃的手，將她的手指分開，然后將自己的手指與她合十緊握。似乎是他只要一放手，就會如墜深淵般的恐懼，他喃喃地說：“我幼時最敬重我的祖父，認(rèn)為他是世間絕頂聰慧之人，況且他手握大權(quán)位極人臣。從前我認(rèn)為，他如若反抗，一定不會是此等下場，可如今我卻明白了他的苦心和愚忠，只是因?yàn)樗J(rèn)了……縱使他是人口稱道的英雄，可是我沒料到，有一天他死在了他愚忠之人的手里，死法何等悲慘……他為何默認(rèn)呢？”

　　賀婧濃順著他，眼神飄忽不定道：“楚煌王是無二的豪杰，如他這般悲壯的，是我在冷宮見過一個女人，她是我祖父龔帝的原配霆闌皇后 周潔瓊，后來我才知道羽棠皇后 鐘犀俞并非是他潛邸時的王妃，霆闌皇后才是，那是她年齡的確很大了。我見到她時她笑了，我也笑了，我以為當(dāng)時她很高興，笑得驕傲極了，眼神中都透出光，雖隔著蠟黃斑駁的臉，卻依舊可以透看她往昔的風(fēng)華。等我再去看她時，有人告訴我她死了，死的時候我正在場，就是我看她笑的那時候。我為此整整兩天都沒說話，等到第三天，我實(shí)在是想不通，原來有的人能在笑中死去，當(dāng)時我哭得很厲害，以為是我害她死的，可后來我去問閑姑，才明白，她死前一直拽著的大紅色鳳袍外襯，其實(shí)是她這一輩子最風(fēng)光無限的時候得來的，以至于她被廢什么都沒留，除了她加典皇后禮時穿的鳳袍外襯。那時她其實(shí)正置身于幻境，她所笑的是她一生的幸福。好像她從未察覺到，自己早就花白的頭發(fā)，和遍布皺紋的臉。從此我就記住了，不管遇到什么，都要笑啊，笑他們笑自己，笑這世間萬物，因?yàn)槟阈α瞬灰欢ù砟憧鞓罚憧蘖藚s會惹人奚落，我不愿受人奚落，所以悲傷地笑著?！?/p>

　　……

　　正廳堂，昭柏麗一身玄素色衣衫，梳成了端莊得體的夫人鬢，鬢間插著一朵素白小口芍藥，幾件銀釵層層落錯，玄黑色的抹額布，此時正抱著乖巧的樅樺，樅樺一身黑衣，腰間也圍上了白布，他懵懂的大眼張望四周，最終停在了閑修鈺的身上，閑修鈺看著這對母子兩個，心下暗暗打量，確定這個婦人，對賀婧濃沒有絲毫威脅時，她才松下，也回望著樅樺，道：“你叫個什么名字??？”

　　昭柏麗微笑，原本她還對閑修鈺有所顧慮，以為她不喜她們母子，所以心下緊張正準(zhǔn)備離開，誰知她會這般問，她便答道：“您是長輩，這是我兒樅樺，天生啞語，只能聽看，不能說話，望長輩見諒！”

　　昭柏麗一話得體也討喜，閑修鈺微微笑著瞇瞇眼，對昭柏麗道：“你就是昭娘子吧，子逾和子期于我介紹過，聽說你早些年生活不易，不過現(xiàn)在投奔兄長，我們公主是不會虧待了你們母子的。”

　　昭柏麗一聽公主，原本笑容得體的臉?biāo)查g消失，一臉惶恐地道：“公主？賀氏的公主？怎么姬大哥沒有同我說過這些？我要去找他問個明白！”

　　說著便抱著樅樺，出了正廳堂，一直向梁道里走去，此時正巧碰到了賀婧濃和晏槊，賀婧濃看著她，昭柏麗更是看著賀婧濃，賀婧濃覺得她眼神有些怪，下意識地看晏槊，道：“你們認(rèn)識？”

　　晏槊上前一步與她比肩，道：“這就是我與你提過的異妹昭柏麗，這是她的兒子樅樺。”

　　賀婧濃朝她點(diǎn)頭，可去見昭柏麗一臉復(fù)雜，她不置可否，問道：“請問在下可有何不妥？為何一直看著我？”

　　昭柏麗聞言怔怔地收回目光，道：“姬大哥，我想與你談?wù)?，可以嗎？?/p>

　　晏槊雖然疑慮，卻也點(diǎn)點(diǎn)頭，對賀婧濃說：“你先去前廳吧，我路過滎經(jīng)，從哪里為你帶來些有趣的東西，你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p>

　　賀婧濃想著是有事不能與她相談，便微微頷首，道：“好，我去?！闭f著便看了昭柏麗一眼，就走了。

　　那邊昭柏麗見這里再無其它人，便將樅樺放下，打發(fā)他到不遠(yuǎn)處去玩兒，昭柏麗將雙手放到刺著繡的袖口里，握緊袖口，焦慮地道：“姬大哥，你怎么沒告訴我，嫂嫂是賀氏公主？你明明知道我們兩家是因何而死，又為何尋找仇人的氏族，是有什么不得已嗎？”

　　晏槊沒想到她會說這些，緊鎖眉頭，雖沉默一會兒，但仍是堅(jiān)定地說：“昔人犯錯與她何干？只因她是賀氏她便有錯？為何不能容許？況且我深信于她，心之所往唯她。沒什么不得已的。”

　　昭柏麗聽后也不再說話，轉(zhuǎn)過身去望著遠(yuǎn)處坐著看雪的樅樺，想了良久終是想通，道：“姬大哥你說得對，公主嫂嫂何罪之有？是我太過偏激，我會向嫂嫂致歉的?！闭f著面容不再僵硬，柔順了起來。

　　晏槊卻是平淡地道：“我希望從今以后你不要再這般想了，不然她不高興，我也會不高興的?！闭f著叫回樅樺，看了昭柏麗一眼，就靜靜地走了。

　　昭柏麗聽后咬咬唇，看著頑皮的樅樺，嘆了一口氣道：“原來情深尚能如此，被這般信任，嫂嫂必定很是幸福，希望他們真的能夠像這般走下去，也不枉費(fèi)我受這訓(xùn)斥了?！闭f著對著咧嘴笑的樅樺一笑，伸出手撫向他的小腦袋。

　　……

　　正廳堂，賀婧濃姍姍來遲，閑修鈺一看見她進(jìn)來，便上前去，說道：“濃兒可是見到了昭娘子？我看她聽到你身份，就臉色大變，想必是有所隱情。我看著心驚，你可要早做打算，莫要讓人趁縫插了針去。”說著她握緊手，將賀婧濃拉到身前，在她耳邊暗暗說了幾句。

　　賀婧濃面色平靜，這是跟她說了句：“姑姑安心，我賀婧濃絕非沉溺于情愫的癡心子，有些道理雖未深知，也懂得一二?！?/p>

　　賀婧濃看了看子期和子逾兩人，并未說什么，這兩日她并未吩咐她們做過什么，只因?yàn)椴皇亲约菏窒氯耍缓么鸀樽鲋鲃跓┧齻?。賀婧濃靜默地坐到兩側(cè)的木椅上，她閑來無事，隨手掀開桌上的茶盞看了看，見著茶里裝著的是岳陽茗茶醉紅砂，她只瞥了瞥眼，問道：“有沒有菊茶？”

　　子期向她行了禮，便到她身前來問道：“夫人是喝不慣著醉紅砂嗎？菊茶雖清身養(yǎng)性，可到底在冬日，菊~花性冷，對身子不好。這醉紅砂雖難免味重輕浮，但是暖身養(yǎng)胃。公主何不嘗嘗？”

　　賀婧濃拿過那裝著醉紅砂的茶盞，打開看了看，那檀紅色的茶水渲染，面上浮著一層薄薄的酥油，幾顆紅棗枸杞被切成小塊，浮在最底層，茶盞素白，到襯的這茶似丹朱紅砂了。她微微搖晃茶盞，對子期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聽你的勸。再有不要喚我夫人了，我尚未婚嫁，何來夫婿，更談何夫人主母？”

　　子琪向她點(diǎn)頭行禮道：“是，公主。”

　　賀婧濃忽的想到什么，便喝了口茶水，再問道：“對面的霍府有何動靜？有沒有差人到這里送邀？”

　　子期轉(zhuǎn)頭看向子逾，子逾上前來，回道：“公主，今日一早，便有個霍府的掌事姑婆送來邀函，說希望公主和主人能夠前去赴臘日邀宴，這是邀函?！闭f著從腰間拿出兩張邀函遞給賀婧濃。

　　賀婧濃拿過那兩張壓的筆直的邀函，看了看上面的字，道：“果真是百年商賈世家，上面的鎏金字體甚是有力，看來家世殷實(shí)，高門大戶是個不錯的選擇。難怪韓氏即便是后起之秀，也難后浪拍前浪，只得在其身后圍蔽?！?/p>

　　“是啊，賀進(jìn)槐和上善的人即使在背地里協(xié)助他，可他韓氏終究差在了家族履歷上，沒有經(jīng)過什么大驚大浪，終究是決策實(shí)力上欠缺勇氣，不堪大用，也為難賀進(jìn)槐找了個這樣的下家，看來是霍家嘴太硬心太狠?。∧軌蚍艞壱粋€長房長子，都要與他騎緇王決絕。”

　　賀婧濃抬頭見方才說話的人是晏槊，就問道：“我王叔是兩管齊下，一頭兼顧一頭狠刨，可他們霍家當(dāng)家家主霍老太爺是老姜狠辣，明眼識珠，看出他不是可走到頭的，就狠下心來杖殺了自己的大兒子，就算發(fā)妻以命相逼，也絲毫未曾動搖，也不知此番前去是福是禍，如此心如磐石的人，我難免動搖。”

　　晏槊換上一身墨色勁服，指上玉抉相配，右手后背，看向賀婧濃道：“不，越是這般頑固的人，看的從來都是第一眼印象，進(jìn)霍府你不必緊張，萬事都有我兜著，我攝政軍侯府與晏氏一族，難道你還怕了不成?！?/p>

　　賀婧濃拿過一盞茶遞向他，道：“你認(rèn)為我臨陣畏縮？我幼時便經(jīng)歷過母親的磋磨，我實(shí)在想不出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艱難，這我都經(jīng)歷過了，難道狠不下心來當(dāng)次說客？我賀婧濃有這個覺悟，是靠自己陰謀詭計(jì)玩出來的?！?/p>

　　晏槊彎唇一笑，歪頭看向她道：“溺愛者不明，方才是我失態(tài)了，不要放在心上。”

　　閑修鈺在一旁看著晏槊，邊打量著他便心驚，暗暗道：是個心機(jī)深沉的，雖說兩兩強(qiáng)手，可看樣子我濃兒還是穩(wěn)扎穩(wěn)打贏了的，如此正配我濃兒，他們二人相背，沒什么不可能的。

　　想著便笑了，看著晏槊滿眼滿意，道：“濃兒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的確如你所說，我也便放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