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婧濃推開他,迅速起身撫了撫微皺的衣衫,連頭都沒回,留下句:“知道了。”便離開了,離開時還不忘將門關得嚴嚴實實,門縫關合時她看了一眼神色未名的晏槊,晏槊同樣看著她。此時卻讓人覺得他們二人咫尺天涯,賀婧濃不再看他迅速走掉。
矯捷的身影在曦光中穿梭,深紫色此時已尤為明顯了,于是賀婧濃加緊腳步,很快便來到了咸翔殿,此時她不知從哪里換了一件衣服,望著眼前微微開著的門,賀婧濃只沉思了一會兒,便走了進去。清脆的木魚聲噠噠噠響起,賀婧濃靠在門前側目,看向里面的人兒,里面的人兒停下下了一瞬,又再次敲起了來,她桑啞著嗓子,說著:“你肯來見我是好事,想來是答應了……下月勤妃為大皇子選妃,定在了披香殿,屆時宴過三巡,我父在月牙臺等你……”
賀婧濃看著她,見她消瘦到顴骨都顯得高了,臉上半絲余肉都見不到了。賀婧濃無聲地嘆氣,她眨了眨眼,走到戚紫馨身后,見她一直跪在那里敲著木魚,她伸手夾在她的腋下,將她提起來攔腰抱起,邊走向床榻邊道:“跪了多久了?腿都麻了……站不起來了,為何不叫人扶起你?”見戚紫馨紅暈著眼,扎進她的衣襟,賀婧濃心中煩躁,將她放在床榻上,坐在她旁邊,幫她褪去鞋襪,邊為她按著腿,便說道:“不累嗎?為什么這樣對待自己?好好養(yǎng)身體,你身體一向不好,若只進些藥不吃飯,你怎么受得了?聽話,別鬧了……”
戚紫馨哭笑著扯扯嘴,看著賀婧濃,她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一臉惆悵和恐懼,她抓住賀婧濃的手,神色極度恐慌,在她耳邊問道:“你耳后的痕跡是怎么來的?小五!你不能犯傻!連名分都不能正大光明給你的男人,猶如飯桶!告訴戚娘娘,是何人這般大膽?戚娘娘去殺了他!”
賀婧濃摸上耳后,她眼里閃過一絲狠意,她迅速用指甲撓了兩道傷痕,似然并不厲害,卻著實有些嚇人。賀婧濃做完這些才看向焦急地戚紫馨,無所謂地道了句:“做了一場利益交換罷了……沒什么大不了,你情我愿,戚娘娘不必擔心。一個男人罷了,現(xiàn)在能用著的人不多,若少了這么一個寶貝,豈不是自斷臂膀?我霽國禮教并不迂腐保守,再嫁女都可休夫,我還沒至于這般癡傻。”
戚紫馨看著她,覺得此時這般漫不經(jīng)心的她才是真正的賀婧濃。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如今大事未成,你萬不可先有身孕。何況你還未曾婚配,避子之藥還是要進的,這種事情關乎生死,濃兒萬不可輕冒險境!”
賀婧濃點點頭,道:“吃了,我從太醫(yī)院里拿了些?,F(xiàn)下還是安全的,戚娘娘安心,這些我并非不知道?!?/p>
戚紫馨這才安下心來點點頭,重新躺在榻上,她感慨道:“我們小五成為大人了,可以做娘親了……以后,小五一定是個好娘親,不似戚娘娘,連禎兒愛吃什么都是從你這兒知道到的?!?/p>
賀婧濃點點頭,說道:“我會盡力的,不管以后有沒有,我都不會讓他經(jīng)受我做過的事了?!?/p>
戚紫馨溫柔地笑了,她看著賀婧濃幾分神似吉氏的容顏,感慨地說道:“表妹她為人太過極端,她之所以會生了這樣暴戾的脾氣,也是族里兄弟姐妹的偏愛導致她事事容易、事事順心,倘若遭受到半絲不順,都會大發(fā)脾氣……當時啊,所有人都未發(fā)覺這份偏愛會害慘她……也是啊,像她這般單純到愚蠢地步的小丫頭,族里的人怎能不寵著愛著?吉氏一族少有女子降生,故而每位小姐都是含著金湯勺生下來的,家主偏愛幼女,寵的她無憂無慮,囂張跋扈,本想讓她嫁給手下的干將,這樣才能護著她繼續(xù)順心如意,可她偏偏看上了正值風華的慷王……也是,這京中的明珠小姐那一個沒有進宮的?她青春少艾,又恣意張狂,看上誰不是劫難?哈,可惜啊,堂堂吉氏一族備受寵愛,只手可摘星辰的小小姐,只被慷王納了她為妾?連個側妃都為勾上……表妹愛慘了他呀,可是不相愛的人怎能硬生一起?終究是她一腔情意錯付,到頭來,在府里時便受馬尚陽等人各種玩弄打壓,后來入主燕宛小院,依舊被她們欺壓……我這表妹呀,生來就是囂張傲骨,怎能忍受?可若不是他最討厭張狂的人,她怎能硬生生憋著,最后抑郁成疾,就著他給的藥……走了呢?小五,別怨她了,她罪過該死,也以死謝罪了……并非我不救她,是她一心尋思,旁人怎能救助?”
賀婧濃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繼續(xù)為她按摩,淡淡道了句:“從前或許我能忘掉……可現(xiàn)在,她對我犯下的惡……也算抵了生恩……一切都還干凈了?!?/p>
戚紫馨不明所道,卻也點點頭,繼續(xù)說道:“我情愿你責怪你父皇,也不愿看見你受她所害。當時我的決定是對的,至少將你護了下來……我真沒想到,她竟然混賬到了虐打你!你身上的疤痕那一處不是由她造下的孽?五歲不到的孩子她都可下手,她不是人……”說著她眼里泛著淚水,憐惜的看著賀婧濃。
賀婧濃勾唇一笑,道:“不談這個了,讓人覺得晦氣。近來聽聞一首詩,名喚《悼亡妻》,戚娘娘可曾聽過?”
戚紫馨搖搖頭,問道:“是怎個念法?你說來聽聽。”
賀婧濃勾起唇角,輕道:“長夜夢里多擾淚,輾轉戚戚映紅臺。東流溪水未曾歸,西山化雪非舊容。悲從中來又復起,單衣披露院凝月。沉沉夜霜瑩骨瓷,月下來人影似卿?!辟R婧濃語氣淡淡,看著戚紫馨枕著的金綢玉枕。
戚紫馨道:“東流溪水未曾歸,西山化雪非舊容。這句甚好,寫下這首詩的人想必與亡妻伉儷情深啊!”
賀婧濃藏在暗處的嘴角一勾,說道:“想必是吧!沉沉夜霜瑩骨瓷,月下來人影似卿。這來的人到底是不是亡妻啊……”
戚紫馨顯然沒有懂得賀婧濃言語中暗藏的諷刺,反而笑語晏晏地道:“自然是了……”
不久賀婧濃便從咸翔殿走出來,她從容不迫地大步離開,期間宮人們紛紛向她行禮,賀婧濃溫和一笑,不知照耀了何人的眼……
賀婧濃并未回到楓葉所里,而是走到了倩怡居,倩怡居前花樹爛漫,蜂蝶環(huán)繞,這一帶雖偏遠卻實打實的秀麗。不遠處便聽到了干脆利落的嗓音“朱氏,昨個夜里你跟云氏嘀嘀咕咕什么呢?攪得老娘我睡不著覺!”
賀婧濃頓時便猜出說話的女人是寶儀姜袂,賀婧濃莞爾一笑,她提著向楮梨要來的兔子小籠,變換了表情,她嗓音并非嬌嬌氣氣而是帶著少女的可愛,頗為煩惱地道:“哪里去了?小兔子呢?小兔子?”
果然倩怡居里頓時安靜,不久便有人推開門來,來人一襲淺粉色杜鵑花樣式的刺繡宮裝,梳著顯小的雙環(huán)髻,見來人是賀婧濃,便朝賀婧濃道:“我到是誰呢,原來是五公主,公主怎么今兒個來倩怡居這等偏僻的地方了?”
賀婧濃朝她恭敬地點頭示禮,昨個從姚濤那里學來了嬌憨之態(tài),裝作頗為不好意思地道:“云氏女官!我是來著我的兔子的,我方才在御園時,忘記將籠子關好,這不,那個小東西便跑丟了!我一路尋它,以為它來這邊了,于是便來這里碰碰運氣……對不住了女官,是不是我吵到你們了?”
云氏淡淡一笑,開口道:“無礙!既然公主來找兔子,不如進來找找看,我們也剛剛從屋里出來,不知那等機伶鬼兒,是否已經(jīng)藏到我們院里里了呢?”她言語間帶著純宜的方音甚是好聽,也對,她是各地官員選拔奉上宮里來的,自然有突出之處。
賀婧濃剛剛及笄不久,少女的嬌憨之姿即便不裝,也是渾然天成的,彼時卻也能顯得可愛靈動。
于是她便不好意思地跟著云氏進了倩怡宮,入眼便瞧見一位身著碎花紋百合串梅宮裝的豪放女人,她雖手中執(zhí)著淡雅的小扇,時不時地扇著,卻仍顯得豪放。她嘴角一顆痣,風情萬種,若非在這深宮內,或許會有人將她誤以為是哪個樓里的花魁。那女人見著賀婧濃一愣,卻喜上眉間,朝賀婧濃揮揮手,道:“呀!是五丫頭來了!快來,做到姜娘娘這里,讓我好好瞧瞧!”
當賀婧濃嬌憨地沖她一笑,甜甜地叫:“姜娘娘!小五想吃你做的玫瑰餅了!可不可以??!”
姜袂開懷一笑,勾著賀婧濃的小鼻子,道:“小五這個小家伙長大了!張開了!自從皇后娘娘做主,將你托給了戚妃后,便再未曾見著你!若非你讓戚妃要了去,戚妃是你母親的表姐,姜娘娘都想出手養(yǎng)你了。這些日子,姜娘娘想你想的很,可不知道你想我不想???”
賀婧濃抿嘴一笑,她抱著比她低的姜袂便道:“想你想得很呢!姜娘娘!你做的玫瑰餅最好吃了!那現(xiàn)在可不可以給我吃了呢?”
姜袂絲毫未感覺到這一幕多么奇異,反而心疼地道:“你這孩子,想吃塊餅子都吃不上,下人是做什么吃的?你千萬別慣著他們,不然都以為你軟弱可欺!這怎么行呢?想吃玫瑰餅了就到姜娘娘這兒來,姜娘娘時時刻刻迎你!”
賀婧濃甜蜜地點點頭,沖著其他兩個呆愣的人也甜甜一笑。賀婧濃長相偏具有欺騙性,當不說話時看似清冷,一旦有心欺騙扮演,很難發(fā)現(xiàn)?;蛟S是上天的恩賜給予她耳濡目染的能力,又或許完全歸功了吉穆如給予她一副欺騙性的皮囊。賀婧濃忽然看見在一旁謹小慎微的朱氏女官,便笑對她說道:“朱氏女官,往常做的銀耳蓮子羹還有嗎?我也想你的手藝了。”
朱氏聞言這才由心的笑了,她趕忙點點頭,走到室內,不久便手中持著食盒走來了。
賀婧濃將云氏和姜袂都拉到石桌前坐下,她打開紅棕色的漆質食盒,撲鼻的玫瑰清香和蓮子的清清甜甜令她眼中發(fā)光。她執(zhí)起漆筷和小碟,動了筷子。嘗著多年都未嘗到的玫瑰餅子,不免由心的觸動,她轉過頭來對姜袂說:“姜娘娘,這玫瑰餅子是不是糖又放多了?”她言語俏皮,惹得姜袂也笑著回應:“是吧,我那兩個嗜甜的丫頭你還不知道嗎?規(guī)矩也不知道從哪兒學的,身為大姐還不知謙讓姐妹,整天攛掇著小二這看看那看看,雖說不善繡工是我們皇家公主的通病,可是也不能連針都不摸???整天環(huán)伺在翰瀾菀外偷雞摸狗似的,哪有半點公主尊嚴?若她們像小五這般乖巧聽話,蕙質蘭心我也算安心了?!?/p>
賀婧濃又吃了一口,這才說道:“聽說姐姐們找到心儀的公子了,不知人家條件如何?。俊?/p>
姜袂笑著拂拂賀婧濃的后背,像怎樣都看不夠似地,對著她道:“這兩個丫頭也算覓得良緣了,那兩位公子是瀾依張柳世家,柳大夫的嫡子,柳家書香門第,柳大夫是當年舉薦我入府時的櫟王的侍從,我同他有些交情,也算是故人之子了。他家張氏主母便是我的姨妹,他的兩位公子皆是張氏主母嫡出,頂頂好的,莫說文武雙全,也倒是風流灑意,與我那兩個小女也算堪配了。我倒是對他們不抱什么期望,只要是和睦順心便好了?!?/p>
賀婧濃狀似隨口而出地道:“姜娘娘可準備好了嫁妝?”
姜袂像是想到什么了,臉上不免染上幾絲哀愁,不經(jīng)意流露道:“這可是還未備好……陛下那邊雖說愿意給些,皇后娘娘也出了一對玉晶柳葉雙飛屏,其他后妃們也都酬了些,不過也都是些低價的珠寶……原想從庫府里要對嫁禮瓷器,偏偏那最后一對被勤妃為皇長子選妃要去了,這霽國嫁禮需得要名貴的瓷器,莫說咱們家的女兒身為公主之尊,若非九千金跟本就不合規(guī)格……倘若潦草出嫁,這不是白白丟臉嗎?陛下哪里我去了三趟,可都趕不上說句話……唉!”
賀婧濃點點頭,她像是想到什么,興奮地道:“姜娘娘,我前些年似乎被父皇賞了六件滎經(jīng)南堯的嬅老瓷器,這嬅老瓷器不就是嫁娶至寶嗎?何況那六件似乎是官窯里佼佼好的冰裂紋的,還有一套我珍藏罕見的孔雀色澤天目曜統(tǒng)共三十六盞,不如就當做是小五為姐姐們備的嫁妝吧!”
姜袂驚喜萬分,卻不免覺得占了人家天大的便宜,一時心里躊躇,這時賀婧濃瞄準時機,拉過她的手,對她真心實意地說:“姜娘娘萬萬不能拒絕小五啊!姐姐們覓得佳偶風光出嫁,屆時自會萬里紅妝京城恭祝,那等場面怎可落了姐姐們的面子?我知道,姜娘娘猶豫自然是考慮到小五歲近嫁齡,您不必擔心,戚娘娘哪里早就同桓娘娘一起為我備好了嫁妝,我這里您不必憂心了。您啊,就順順當當?shù)刈鲈滥赴桑 ?/p>
姜袂最終還是應下,她點點頭,紅暈著眼,欣慰地說:“小五長大了!再不是那個追著姜娘娘要玫瑰餅子的小公主了!”
賀婧濃聞言沖她嬉皮一笑,道:“當然了!姜娘娘的玫瑰餅子以后再也吃不上了!”
姜袂哭笑不得,吩咐在一旁著一身青色驪鳥掛枝的宮裝的朱氏,朱氏便拿了許多吃食送賀婧濃離去。離去時,賀婧濃還不忘將戲做圓,打趣道:“我那小兔子真真是丟了!進來坐著這許久,連個影兒都見不著!我再去別處找找!”
姜袂笑而不語,立在門前目送她遠行,癡癡地道了句:“……小五長大了……成為五公主了……”云氏則看著她,輕道了句:“明眼人具看得出公主的苦心,想必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得得信兒,所以才特編個理由來給您送嫁妝呢!公主善良平和,這是感激您在幼時護她一場呢!”
朱氏也輕撲著小扇,瞧著姜袂感動至極的樣子,靜悄悄地道了句:“昔有鳳凰止阿房,阿房已赴炬焚燒。”
姜袂雖通曉音律,卻對詩詞歌賦并不知曉,她狐疑地望了一眼朱氏,又回頭看著賀婧濃提拔著腰背不曾回頭。她不禁道了句:“這樣好的孩子為何不是生由我腹呢?細心質樸,勤儉好學,與人為善,急人之急,這么好的苗子怎么不是位少年郎呢?”
朱氏暗中抬眸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賀婧濃消失的地方,又聲語輕輕念叨著:“雖非登科少年郎,身負國士計無雙。須眉亦當輔巾幗,不曾悔恨將門女?!?/p>
云氏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朱氏,撇撇嘴道:“得了,這個平時寡言少語的又開始絮叨了……”
……
賀婧濃走到拐折處,轉過身時才收了笑容,她表情陰冷,對著虛無的覆滿新葉的樹干處道了句:“依計行事吧!甩掉軍侯的人,最近可以出手鏟除不聽話的!出手狠一點,對待叛徒扔到官汀哪里做藥肥試體好了!家人不要輕舉妄動,還是按以前的規(guī)矩做事,灌藥留金轉到別處就好!”
只聽一女子回了句“是主人?!?/p>
賀婧濃接著說道:“上次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樣了?”
那女子回道:“賀進槐同上善朝局勾結起來,一舉一動已受到下面的監(jiān)視,安插在上善的大魚已經(jīng)被說服蠢蠢欲動要咬餌了!至于上善新君那里,手上沒有插足朝政的任何權利,只是要提防女相姚濤和帶瀾將軍紅蘇博,她二人相輔相成,已經(jīng)派駐軍隊臨境了。云胡那便,桀王安安分分一切都暗中操縱,主人讓我等輔佐他如今已有了苗頭,桀王哪里主上不必憂心?!?/p>
賀婧濃抬手,透著陽光霡霂瞧著袖口上刺著的瀚海云紋,精美的刺繡由陽光一照暗紋相應,她輕笑著訓斥道:“若真的不必擔憂,安安分分,怎么傳句話都要靠個自己人來呢?我奉勸你們最好安穩(wěn)些,不要對他頤指氣使,不聽他的吩咐,而陽奉陰違。若犯了禁忌,你們自當知道是何去處。他暫且養(yǎng)著你們,你們便要做他的奴仆一時,除非掌控不了了,再來同我商議吧?;厝グ?,去好好挖掘挖掘云胡的政客,只要一切對他有利的,即便花費千金萬金都要拉攏來,對他不客氣的,便派人挖掘挖掘罪名送他進牢!這樣關鍵的時候,以他的利益為重吧!”
說著便提著食盒離開了。一路上紅墻鏤刻,綠樹生機,賀婧濃強忍著腹痛端正著身姿回到楓葉所里。一回到室內,關閉門,她便喘著粗氣,痛苦地捂著腹部依門癱倒,虛汗淋漓,在室內等她良久的閑修鈺顧不上禮儀撲了過去,她見著賀婧濃蒼白病態(tài)的臉,瞬間淚目,她勉強抱著賀婧濃挪到榻上,著著急急地翻箱倒柜,終于找到一青釉藥罐,她卻無力地攤下了,她謹慎地看著手中的藥,轉過頭去,望著賀婧濃半絲生氣都看不到的臉,她終于下決定打開了藥罐,拿出一粒細小的紅色藥丸,就著茶水來到賀婧濃身邊,將賀婧濃扶起就著茶水送服,賀婧濃虛弱地服下,可僅僅只安生半刻,便喉嚨一腥,深色的血液發(fā)紫地涌上來,閑修鈺毫無辦法,只抿著嘴,抱著嘔血的賀婧濃,為她舒氣讓她好受些。賀婧濃漸漸不再嘔血,她瞧著閑修鈺背后淺色的素衣被自己的污血弄臟,好大一片著實驚悚,她凄涼地皺著眉,抱緊閑修鈺無力地失聲痛哭。
閑修鈺在忍不住淚水,容它肆意妄流,她們相抱無言,沉痛于心。終于賀婧濃從閑修鈺懷里起來,她看著自己前襟的血,無力地癱倒在榻上,她嘲諷的笑了起來,又不甘心地紅著眼,撇撇嘴開口道:“代價?這就是代價嗎?我不信!就算是,我也要先于它!沒有人能夠阻止我!沒有!”她語氣堅決,紅透的眼著實惹人心疼。
閑修鈺無力地伏在榻上,她感受到了自己后背上的涼血,她為賀婧濃痛心哀傷,甚至她想代替賀婧濃……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因為連她都不相信她的濃兒會好起來了……再也不會信了……
賀婧濃抿著嘴,眼里的仇恨不甘劃過,她失魂地嗤笑道:“計劃要提前了!不能太急太燥,一定要一擊斃命,萬不可有一絲遺漏!我身上背負的不是我自己,我要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她又看向閑修鈺,伸出手附上閑修鈺的脊背,將閑修鈺不安的情緒壓下,她出聲安慰閑修鈺道:“閑姑,你別難過了,我很快便又會好,你不必擔心。你去幫我拿過那個罐子來,今天一定要被那東西再咬一次了,我感覺我身體越來越冷了……必須這樣做了……”
而閑修鈺狼狽地凌亂散落額前發(fā)絲,。她神色幾近哀求道:“不成啊濃兒!那東西毒性過猛,你這般虛弱如何應對?閑姑求求你,不要再逼自己的身體了!你不過才十六歲??!”
賀婧濃冷漠地回應她,留下了句:“很快我就十七歲了……你不去,我自己去。”說著她強撐著起身,閑修鈺趕忙把她撲倒,哭著道:“好好好!閑姑去!你不要再動了!”
閑修鈺踉踉蹌蹌地去拿那個壓在最低下透著陰冷的黑色罐子,賀婧濃神色孤勇,她咬著牙看著它,拿出酌情恨恨地割破手心,讓閑修鈺打開罐封凝土,她含著懼淚,皺著臉,將流淌著血的手放入里面,毛骨悚然的嚙齒聲響起,賀婧濃撐著床榻抓緊褥子,痛苦的吸咬迷迷糊糊中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