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我從穆丹死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我也明白我對(duì)他的不是愛,而是依賴。
我倚在長廊的紅柱上,盛夏的光影斑駁,陽光從茂密的樹葉間灑下,照在我的身上。我聽見腳步聲,回首的眉眼和順又怯懦。
他有些好奇,永寧侯聲威赫赫,掌上明珠竟如此乖巧溫和。我見他過來,怯怯地開口:“扶天哥哥?”
彼時(shí)少年站在長廊盡頭,逆光把他的樣子掩住。周東東瞇著眼,只能看到濃墨重彩的一團(tuán)光影。十三歲的他是京師人人交口稱贊的王孫公子,還是能走馬看花、并轡青驄的少年。
周東東有些緊張地走過去,輕聲道:“扶天哥哥,我很喜歡你寫的《回雪賦》,可不可以跟我講講回雪?”
他不由得失笑,其實(shí)他從未去過那個(gè)離燕國極遠(yuǎn),滿是神仙鬼靈的國度,但他還是與她說了些那里的傳聞。
夏日長長,將軍與扶尚書走出房間,看到的就是周東東坐在扶天身側(cè)笑吟吟的模樣。扶天走時(shí),周東東仍依依不舍地拉著他的衣角:“扶天哥哥,你還會(huì)來嗎?”
扶天生的好,眉眼清俊不說,長姐還是燕皇最寵愛的貴妃,父親又是吏部尚書。他自出生就受萬千愛護(hù),周圍人把一切權(quán)勢(shì)紛爭都擋在他身外,他也因此極少與同齡人往來。
所以,那個(gè)夏日的午后,滿架薔薇下,他對(duì)牽著自己衣角的周東東點(diǎn)了點(diǎn)頭,露出一抹笑:“會(huì)?!?/p>
扶天開始常往永寧侯府走動(dòng)。侯府原先多少還有些顧忌,可周東東在他的陪伴下,性子開朗了許多,且扶天待人溫和,侯府上下反倒是都盼著扶天常來。
侯府有處八千卷樓,樓內(nèi)藏著眾多孤本。周東東枕在古舊發(fā)黃的書頁上看著少年專注地凝視書卷,不由得道:“扶天哥哥一定會(huì)成為大儒的?!?/p>
扶天神色淡淡:“‘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東東可知,我最敬佩的人是你的父親永寧侯?!?/p>
周東東驚訝得睜著大眼睛,聽著扶天說他欽佩歷代永寧侯的忠烈。
他說世間征戰(zhàn)不休、烽火連綿,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像永寧侯一樣讓黎庶安康,無定河畔不在有白骨,春閨夢(mèng)里人猶能歸鄉(xiāng)。這些是用萬卷書也換不了的。
周東東心底一片柔軟。
“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扶天望向我,眉眼溫柔。
有薄紅染上了我的耳,我躲閃開視線,聲音放輕:“看著你實(shí)現(xiàn)你的愿望。”
“我記得你想在姑蘇買間宅子,種花種樹?!鄙倌隃睾偷匦﹂_,手指纏繞上她的一縷長發(fā),“不知道這副畫卷里……有沒有我?”
乍聞此言,我只覺得心底的一樹梨花盡數(shù)綻放,有清風(fēng)吹過八千卷樓的窗欞,我的睫毛顫了顫,那是鋪天蓋地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