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見他時,他第一句話就說了他的名。
“無心。我的名?!彼f。
她看了他良久,終是下定決心那般將手遞進他的掌心,觸感微涼,心生漸暖,至今也是記得,在那個家破人亡的夜里,他走向了她,將她從大雨泥濘中拉起,眼里深沉,無瀾的眸中一片真意。
“你,喚什么?”他問。
“我,我不記得了……”倒不是真的記不得,只是不愿再記起。若可以,她寧愿過去塵封進泥土里。
好在他也無意為難,伸手將她亂了的發(fā)理好后,便道:“嗯。那你便喚無情罷。以后隨了我,也望你始終記得,我為你取這名的初衷,是希望你如名一般,無情?!睙o心的聲音如他人一般從始至終無波無瀾,卻讓人很清楚的知曉,他沒開玩笑。而后來無情也知道,他從不開玩笑。
很久以后,無情再次回想起他和她的初見時,竟也是苦澀地想著,最起碼他為她取這名還算取的用心。他喚無心,她喚無情。
可是他是真的無心,而她卻不是真的無情。
自那時起,無心將她帶回后,便教她執(zhí)劍殺人,他的身份是殺手,按著上面派來的任務(wù)殺著或好或壞的人,他更像是個死神,收割著一切有理由死去的人。而他要將她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可恨之人還是殺了的省心?!睙o心這么說。
她點頭。
倒也不是贊同他說的話,而是為了更接近無心。她想知道那顆從不波動的心底真正的感受,所以在她眼里無心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她為了接近他的生活,從開始見血嚇的臉色蒼白,到后來即使?jié)M地濺血卻依然可以嘻嘻笑起和他比著人頭數(shù)。
是了,她在他身邊呆久后,她竟也成了無心人。
那是什么時候知曉她對無心情根深種的呢?該是在完成一個任務(wù),在她到場后,無心受了重傷倒在她懷里。他對她說,“我不會死的,他們沒死我是不會死的……”
所以無心倒下了,她依然幫他殺著。那夜血染紅了天,不,應(yīng)是她殺紅了眼,在血色中奮戰(zhàn)的她失了神智,不停不休。卻在他醒后輕喚的一聲無情中清醒。
是了,她是無情。她該無情的,卻不知何時對個無心之人情根深種。在這樣的清楚的認(rèn)知下,她僵住了身子,愣愣地看著被她護送到墻角的他,月光照不進那方角落,光線昏暗里,他的眼依舊無波無瀾,靜如死水。她明白了為何他受傷她會失了神智,也知曉為何他的一喚她便能清醒,偏偏就是她最怕的情。
他說過不能辜負(fù)他取的名,可當(dāng)愛上了無心的他時,是該無情,還是遵從自己的心。她不知道,所以她問了他。
“無心,你會愛人嗎?”
“不會?!?/p>
她黯淡了眸,抿唇,朝他走去,扶他起身,攙扶著他緩緩走著回去的路。是啊,無心之人,哪里會去愛別人。而她本要說的愛意也被深藏在心底。她突然怕了,怕被無心知道她愛著他,怕無心知道她并不是一個無情之人,應(yīng)該說。
她怕無心放棄她。
無心從未說過為何會救她,而她也從不問。她知道無心和她一樣,家破人亡,從而無所可依。也知道他在找當(dāng)年害他家破人亡的家族,然后趕盡殺絕。她也曾問過他的愿,他答的明確,“報仇?!?/p>
那時的她看見他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別的情緒,嗜血而恐怖。也是從那以后,她也有了明確的目標(biāo),替無心報仇,無心的愿,她亦隨。
當(dāng)初滅他門的便是楚,林,明,連,王,謝,風(fēng),七個家族。如今六個其他六個家族都被無心這些年來一點點的瓦解,只剩下最后一個明家。
然后他就愛上了明家千金大小姐,明溪。
那是她第二次看見無心有別的情緒了,明溪是個單純干凈的女子。也托明溪的福,她竟看見無心竟笑了,笑的柔軟,在本就俊逸的臉上綻開抹本不該屬于殺手的柔情。
那時的她才知道,無心笑起來是那般的好看,不僅看癡了她,她還把無心彎了多少弧度的唇都記得清楚。她發(fā)覺她對無心越發(fā)的愛著,可她不能看著自己淪陷,只能一邊掙扎著,淪陷的更深的深淵。
無心是在月色下許了明溪未來,那是無心第一次說的以后,也是她不敢奢望的永遠(yuǎn)。
在她眼里,無心不該有情的,他沒有心,怎會有情?可是他卻待明溪如珍寶,甚至連殺手的身份都瞞著。她該是最接近他,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可偏偏她就是不能光明正大愛著他。明溪她卻可以……
所以,她當(dāng)著無心的面將劍刺進了明溪的胸口,剎那間血流如注,場面似被靜止。
她說,“無心,我們逃吧!”
她沒看見無心悲痛的模樣,反之是一臉的錯愕??赡芩矝]想過吧,她有朝一日竟也會不顧他的意愿去壞了他的計劃。
可是他卻答“好!”,那可能是她聽到的最美妙的一個字了。沒人知道她到底有多怕他的拒絕,盡管是知道無心只是為了滅了明家而接近明溪,可她寧愿被強大的明家追殺的無窮無盡也不想看到無心對著另一個女子笑。
無心的笑,有她一個人記著就好了,所以她殺了明溪。
明溪在她抽出劍身后便軟軟的倒在地上,那個單純的女子到死還在喚著無心的名字最后也是無望的閉了眼。
然后無心便帶著她開始了逃亡,只因明家是盅蟲世家,每個明家人都種有盅蟲,人死了,代表著那人的子盅蟲也會死去,鎖定兇手的氣息并傳達(dá)給明家人最后的訊息。
明溪是明家的大小姐,這樣貿(mào)然的殺了她打草驚蛇引來的只會是明家無盡的追殺。
特別是被盅蟲鎖定的無情,她這一劍下去,倒是害得無心被連累的日夜四處奔波。
明家自是氣極,派了很多人來劫殺她,最后都死在她和無心的劍下。但來的人一波接著一波,似乎沒有盡頭。
被追殺的幾乎沒怎么休息的他們也逐漸力不從心起來,無情知道,她該和無心說離開了。
她不能一直拖累著無心吧?明明是他救了她,她怎么能害他呢?可每每想開口對無心說她將離去時,看到無心那疲憊的依舊淡漠的眼,心總是泛起細(xì)微的疼。
絲絲縷縷中,無心朝她投來疑惑的眼神,她和以往一般嘻嘻笑起,“無心,你先走吧,干糧不夠了,我去買些來?!?/p>
每次的干糧都是她買的,所以無心并沒有起疑,點了點頭,只是往前趕的步子變緩。她當(dāng)然注意到了,扯起抹苦澀,轉(zhuǎn)身朝另一個地方疾步離去。就在她將要消失在轉(zhuǎn)角時,突聞身后傳來一聲,“無情,我等你回來!”
她險些淚落,走的更快了。
最后她停在一河邊靜靜地等著,盅蟲的已經(jīng)認(rèn)定了是她殺了明溪,所以只要她還活著,明家人總能找上來。
果然,不久后。明家的人便趕了上來,她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這些人之間,劍風(fēng)所過之處,慘叫聲連成一片。但她也沒能避免的中了幾劍,也只是讓她的紅衣更加鮮艷罷了。沒了無心,她連死都不怕,更別提如今的她已經(jīng)是抱著一顆求死的心。
是啊,只要她死了。無心就不用再陪著她四處奔波逃亡了,而她也不過是個早該死的人罷了。在她分神之際,一冰冷的劍身穿透了她的身體,那人一抽,她便控制不住的倒地,吐血不止。
那些人瞬間圍了上來,在給上致命一擊時,無心就出現(xiàn)了。
在她意識變模糊時,看見的只有無心血紅的眼睛。她伸手想拉住什么,最終手還是無力的落地。
于一片血色之中,無心將無情已經(jīng)冷卻的尸體抱起?!盁o情,我來了……”
已經(jīng)沒人答他。
他的身影在殘陽下拉的越發(fā)的長,有晶瑩落下。一切都來不及了。
后來,江湖上排的上名號的明家竟被一人一夜之間滅的干干凈凈,據(jù)聞那是個瘋子,而明家就終結(jié)在這個瘋子的手里。
他成為了真正的無心人,也只有他知道想起她的時候心口有多疼。
原來你就是我的心,無你,我便無心。然而到最后我也沒能對你說一句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