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老翁向桐夜懷中扔去一個小玉瓶，繼續(xù)道：“你的腿被冥河水腐蝕了，涂上這藥膏，便可去腐生肌?！?/p>

桐夜并不接那玉瓶，而是將隱在袖口內(nèi)側(cè)的一把小刀拿出，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屏住呼吸之間，指間寒光閃過，這孩子竟用他手中的小刀將他小腿處的腐肉生生剜了去！被剜去腐肉的小腿此刻正汩汩向外涌著鮮血，在那血紅之下，森然白骨依稀可見！因?yàn)樘弁矗┮乖旧n白的面頰此刻已是慘白，額上滿是因劇痛而滲出的汗珠，這孩子聲音有些微微顫抖：“若唯有善靈方可輪回，為何這世間，盡是黑暗？沒有誰是有資格對一條生命做出審判，并決定其命運(yùn)的。”

桐夜從衣角撕下一塊殘布，將方才剜去腐肉的地方包扎了起來。他的曾經(jīng)，就像是被他生生剜去的那塊腐肉——在所謂神定命運(yùn)的擺布下茍延殘喘，害死了爹娘，逼走了哥哥，連累了師傅，就連赤顏也為保全自己而命喪黃泉。接二連三的悲劇讓此刻的桐夜對自己的存在充滿了厭惡，他厭惡這神定的命運(yùn)，厭惡這孱弱的身體，厭惡拖累了所有人的自己。方才的那陣劇痛，大抵是此刻的桐夜最好的安慰。

作為冥河的擺渡者，一個結(jié)果了數(shù)不盡靈魂的古神，老翁毫不費(fèi)力地洞察了桐夜的心思。悠悠數(shù)千載，來到靈泊的活體屈指可數(shù)，每一個都被他玩了個痛快，繼而飽受折磨地痛苦死去，借以聊慰他在這冥河日復(fù)一日永無止息的繁冗差事。對此，噬靈并未插手，只當(dāng)作是對那些誤入靈泊者的懲罰。這一次，老翁面前的孩子又一次勾起了他的玩心。

“孩子，你想從這里活著出去嗎？”老翁看向桐夜的眼中透著狡黠。

桐夜的聲音中充滿了堅(jiān)定：“我要從這里出去，我要去救師傅?！?/p>

不知是老翁施的幻術(shù)，還是冥河真的到了盡頭，桐夜眼前竟憑空出現(xiàn)了一幢紅磚碧瓦、燈火輝煌的樓閣。最詭異的是，那樓閣竟沒有門！只有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紅色立柱，宛若監(jiān)獄的護(hù)欄一般將樓閣與外部的世界隔絕開來。透過紅色的立柱向內(nèi)望去，樓閣里擠滿了人，有的人滿懷期待地眺望這冥河的盡頭，有的人則滿眼慍怒地?cái)骋曋矍暗内ず樱械娜藙t眼中寫滿了絕望，雙眸空洞地呆滯著。

“想要救你師傅，便進(jìn)去等待?！?/p>

“為什么？等待什么？”

“等待那個愿意趟過冥河之水，前來救你的人。這是望親樓，這里所有的人，都是因?yàn)榉N種原因誤入了靈泊的肉體凡胎，他們都在等待著那個愿意為自己忍受腐蝕之苦，趟過冥河之水的人，一旦那個人來臨，那么，你就可以離開這里，回到滄流?！?/p>

老翁清楚，這孩子厭惡自己拖累別人的樣子，于是，他便偏要用這樣的方式讓這孩子再一次經(jīng)歷其最不愿經(jīng)歷的痛苦，他愛這痛苦，那是他漫長生命唯一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