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兒！”

早就等候在北酆宮大門前望眼欲穿的清歡與眉兒見鶴然身負桐夜自高空盤旋而下，忙向這二人迎去。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回來？”清歡一邊責(zé)問鶴然，一邊抱過昏迷不醒的桐夜向桐影居奔去。

回到桐影居，鶴然頷首向正在為桐夜蓋被探傷的清歡忙解釋道：“在玄冥之森遇到了妖王，桐夜想要殺了妖王為瀟瀟復(fù)仇，這才耽誤了時間?！?/p>

清歡聽聞妖王二字，探向桐夜脈搏的手忽然頓了頓：“妖王？看來那瀟瀟果然是妖王有意派來夜兒身邊的人?！?/p>

眉兒聽罷忙應(yīng)和道：“我早就說那個妖女是個害人精，你看看，把桐夜哥哥害成了如今這副模樣！”眉兒眸中有氣憤而焦慮的神色，她拉起清歡的衣袖，語氣柔和了不少：“義父，桐夜哥哥傷得重嗎？您一定能將他治好的，對吧？”

“眉兒放心，他會沒事的?！?/p>

清歡從指間幻出了一顆珍珠大小的藥丸，喂入清歡口中，又自掌中騰起玄色的靈力，緩緩灌注桐夜周身，輕輕拭去桐夜嘴邊的血跡后，方才起身輕舒了一口氣。

“其實，瀟瀟也不盡然就是妖王派去桐夜身邊的”，鶴然很是不知死活地繼續(xù)道：“當(dāng)初是您將瀟瀟拋入噬魂獸的洞穴，噬魂獸以及玄冥之森中的死侍們似乎被瀟瀟的魂魄吸引而去，紛紛搶食她的魂魄，而她的體內(nèi)的蠱蟲又直接與妖王相連，這才引得妖王前往。因此，瀟瀟的死，玄冥死士被妖王所殺，妖王瘴影之毒因此而得解，還有，桐夜受傷，這一切，難道不該怨您嗎？”

鶴然的聲音因清歡那逐漸變得陰梟的目光而漸漸弱了下去，他知道在清歡面前說這些無異于找死，但他還是忍不住為瀟瀟爭辯了幾句，畢竟，桐夜與瀟瀟二人在他看來著實是太可憐了。

眉兒看清歡的手已經(jīng)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此刻正在微微顫抖，心知事情不妙，再不說些什么鶴然哥哥定要吃不了兜著走，忙從榻旁起身，一手將鶴然向門外的方向拉去：“鶴然哥哥，你看你說什么胡話呀！義父這么做，還不是因為擔(dān)心桐夜哥哥被那個妖女所害？大家都是為了桐夜哥哥著想，誰都不能怨誰，是吧？義父，我和鶴然哥哥也別在這打擾桐夜哥哥休息了，就先行告退了。”

清歡微微抬眸向鶴然投去了一個令人望之膽寒的目光：“她死了嗎？”

鶴然避開清歡的目光，有些心虛地隱瞞道：“死……死了。”

“是嗎？”清歡嘴角隱著一絲陰冷的笑意：“離琛怎會讓她死？以你和夜兒二人的功力，如何進的了那食魂獸的洞穴？如何敵得過離??？”

“因為，桐夜的無情咒在那一瞬間練成了……”

不等鶴然解釋完，清歡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死死地凝視著鶴然，幾欲將之吸入其中：“你不必向我作出解釋，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清歡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既然已經(jīng)露出了破綻，鶴然便不再躲避清歡的目光，他不畏懼清歡的威脅，因為他從未真正委身于面前之人，他一向有他自己行事的一套原則，對清歡，談不上背叛，他只想對得起自己對世事的認知與判斷，于是，鶴然坦然道：“鶴然明白?！?/p>

清歡不再言語，只是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鶴然與眉兒離開。死士被殺，瀟瀟消失，妖王現(xiàn)身，這一切對于清歡而言，都是不好的征兆。無情咒的出現(xiàn)必定使得離琛懷疑桐夜的真實身份，這樣一來，離琛必定會想方設(shè)法奪得桐夜，桐夜的處境也勢必更加危險。在此關(guān)頭，妖王若是與清瀚鶴唳聯(lián)手，圣帝與禰衡再從中作梗，他的處境只怕會更加危險。然而，沒有了玄冥之森中死士的加持，鶴然的立場又含混不清，此時的清歡，只有身處不系之舟之感。

桐影居重新陷入一向的沉寂之中，只有桐夜安穩(wěn)的呼吸予以清歡唯一的安慰，他靜靜描摹著睡夢中的桐夜，他始終是不一樣的，他心思單純，待自己全然不設(shè)半分防備，這孩子，是他在這世間唯一可信之人了。

然而，清歡看到有淚水從桐夜的緊閉的眼眸中流出，那淚水已經(jīng)將枕頭浸濕了小片。也許，他的夜兒夢到了那個丫頭，他殺了夜兒心愛的丫頭，他必須殺了那丫頭，他的夜兒只能屬于他一個人！

夢中，桐夜看到了許多關(guān)于她的過往。他看見上一世的她為了尋他，自仙墮魔；他看見三歲的她，為了救他，小小的身子被縛祭靈臺，險些丟了性命；他看見她，為了將自己從靈泊帶離，不惜入靈泊，下冥河……

許是瀟瀟的那句“不要忘記”，就像是有人刻意操縱一般，讓他在這奇特的夢中竟看見了她為自己做的一切，最終，他看見師父手持一柄利刃，深深刺入了瀟瀟的心臟。

“瀟瀟！”

醒來，已是滿面淚痕，他看見師父就坐在自己的床前，大概是尚未從方才過于真實的夢境中清醒，他抓起一向隱在袖間防身的利刃便向著清歡的心口深深扎去。

清歡并未阻擋，只任由桐夜的利刃刺入身體，鮮血直涌而出，那鮮血的氣息讓桐夜猛然從夢境中清醒了過來——自己剛才下意識中，竟是想要殺了師父的！

清歡一手握住桐夜執(zhí)短刀的手，將利刃從自己的血肉中拔出，一手輕輕擦拭著桐夜臉上的淚水，柔聲安慰：“夜兒做噩夢了吧，師父在，別怕?！?/p>

桐夜先是將身子微微退了退，避開了清歡為自己擦拭眼淚的手，噙滿了委屈與絕望的雙眼凝視了清歡片刻，那一刻，他分不清自己對師父是怎樣的情感，是愛，還是恨。最后，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桐夜猛地將身子向前，一把抱住了清歡，極力壓制地抽泣著，在清歡的肩頭，深深地咬下了一口。

“師父，我恨你！”

那一刻，肩上的疼痛像是一股電流，令清歡只覺全身酥麻，血氣上涌，他一把便將桐夜壓在shen下，二人鼻尖相觸，清歡能傾聽到桐夜熾熱的心跳，能呼吸到桐夜溫暖的氣息，他哭得通紅的眸中含著淚光，此刻看起來是那般的楚楚可憐。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恨意，但那恨意中分明隱著難以抑制的愛。

“夜兒，我愛你?！鼻鍤g撩開了桐夜胸前的衣襟，露出了心口的那處舊傷，清歡向那傷痕深深吻去，語氣疲憊：“夜兒，為師累了，讓為師休息一會，可好？”

平日那樣高傲冷定的師父，此刻的目光竟是那樣脆弱疲憊，那一瞬間，桐夜竟有一絲心疼，他不再反抗，只是默默地為師父拉了拉被角，向小時候一樣，輕輕握住師父的手，告訴師父：他在。

那一夜，清歡就伏在桐夜心口，聽著桐夜聲聲令人安心的心跳，睡了自記事以來最為安穩(wěn)的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