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柳澤用她單薄的身體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假楓堤只感到自己的呼吸凝滯了下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他的心感到疼痛,卻又有絲絲歡欣。
“柳澤!你瘋了嗎?你這是對復(fù)國軍的背叛!”
夫諸眉宇緊蹙,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只見柳澤用手捂住受傷的右肩,有鮮血不住從她纖細(xì)蒼白的指縫間涌出,用她嬌弱的身體將假楓堤護(hù)在身后,跪在楓堤與夫諸面前,苦苦哀求:“我對不起大皇子,對不起復(fù)國軍。但是,求你們饒他一命,他也只是被人差遣的工具?!?/p>
楓堤望著眼前的柳澤,心中畢竟生出些許可惜——如此重情義的女子,為何會委身于這樣一個沒有情感的冷血之人?
楓堤無奈搖頭:“柳姑娘,你這樣做實在不值得,你可知,他不過是圣帝制造的殺人工具,一個復(fù)制品,他根本不懂何為愛,也不會因此而對你有分毫感激。你讓開,讓我殺了他?!?/p>
眼看著楓堤的劍尖再度抬起,柳澤徒手握住了那劍鋒,鋒利的劍鋒劃破柳澤的肌膚,一滴滴鮮血如斷了線的紅珊瑚珠,沿著劍鋒顆顆滾落。
“幫主,別再固執(zhí)了,只要你放下劍,我相信鬼王爺會既往不咎的,對吧!”
柳澤用一雙淚眼,楚楚可憐地哀求著楓堤,那樣的姿態(tài),令楓堤著實難下殺手。
假楓堤眼睜睜看著柳澤那般低三下四的卑微模樣,心中更是憤懣交加,他一把將身前的柳澤拉起,看向柳澤的目光卻依舊冰冷:“滾開!我不需要你為我求情”,繼而,假楓堤看向楓堤言語平靜,眼中是冰冷的殺意:“動手罷!”
他知道,此刻自己體內(nèi)劍氣大亂,即使負(fù)隅頑抗,也不是楓堤的對手,不如在最后的戰(zhàn)斗中了結(jié)他這莫名而虛無的人生。
“你這不識好壞的冷血動物,今日即便我饒你不死,日后柳姑娘也定會因你而吃盡苦頭,既然如此,那我現(xiàn)在就結(jié)果了你,以絕后患!”
楓堤驀然抬劍,劃出一道光的弧線,假楓堤握緊長劍,全身蓄滿了最后的力量,動作輕捷迅猛地閃避,然而,身后柳澤卻分明看到,那高大干練的身軀,那挺直的腰背出,金色的勁裝已被鮮血滲透。
她絕不能看著他死!
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那日初見,在那個污濁之地,那個向她伸出雙臂,救她于水火之中,一身勁氣的俊朗男子。
只聞一聲鶴唳,假楓堤身后的柳澤突然幻作一只白鶴,只聞轟的一聲,那白鶴驀然沖向天宇,騰入九天,不過眨眼之間,那白鶴便帶著假楓堤消失于天際。
她負(fù)著他,飛了許久,他一直沉默著,只字未言。
她能將他帶去哪里呢?他本就是個被偶然造出來的工具,沒有歸屬,沒有親人,失去了幫主的身份,失去了楓堤的身份,他無從可去,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她飛了整整一夜,直到云開日出,終于,她落了地。
假楓堤環(huán)顧四周,此處叢林茂密,流水潺潺,不時有鳥獸蟲鳴從不遠(yuǎn)處幽幽傳來。
“這是哪?”他疲倦地開口。自他誕生以來,除了鶴羽國,他從未去過任何其他地方,亦未曾見過什么別的風(fēng)景。
“亡命森林,是幽冥與鶴羽的交界,過了這森林,我們便能去到幽冥,在那里可以開始新的生活?!?/p>
柳澤一邊回答,一邊摘下一片蕉葉蹲坐在溪邊汲水,待那清冽的溪水汲滿了蕉葉,柳澤小心翼翼地捧到假楓堤身前,遞到了他嘴邊。
不想他卻不耐煩地抬手,直截將她辛辛苦苦汲來的水連著蕉葉一同打翻。他也不看她,拼命用劍鞘撐著地,掙扎著想要站起,卻屢屢失敗,這使他愈發(fā)慍怒了起來,對著眼前的柳澤怒吼道:“你為什么要救我!我已經(jīng)是個沒用的棄物了,就應(yīng)該去死!”
看著柳澤用那樣愛憐的目光望著自己,那樣的神情,讓假楓堤愈發(fā)覺得自己無用起來,他的目光隨著整個身子一同頹然了下去,避開柳澤的凝視,將頭低低地埋在胸前,心中有一萬句對不起,可是卻一個字也未能說出——此時此刻,他竟還在顧及自己那可悲的自尊心!
直到那雙熟悉而溫暖的手將他的整個身體環(huán)在其中,她那樣輕柔地抱著他,輕聲撫慰著:“你曾經(jīng)給過我一個依靠,現(xiàn)在,讓我來給你一個依靠。失了身份對你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你可以擁有一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