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給他做了檢查,”洛晴對一臉擔(dān)憂的擎鋒道,“他沒什么大礙,只是后天性的貧血,缺少血小板,傷口不易結(jié)痂而已?!?/p>
“這樣啊,那就好?!鼻驿h松了一口氣。
白小咪已經(jīng)從貓籠里放了出來,它四處走著,熟悉著陌生的新環(huán)境。它對著窗臺上擺著的花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然后一甩尾巴,小跑到擎鋒腳邊坐下來。
“不出意外的話,他再過一會就能醒了?!甭迩鐡芰藫荛L發(fā),雙手提著醫(yī)療箱,“他身上有很多舊傷痕,照這樣來看,很可能會留下后遺癥。我不太清楚他身體的情況,你能告訴我一些嗎?”
莉迪亞蹺著腿坐在一旁,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手中飛倫的刀,卻豎著耳朵聽得很認(rèn)真。
“其實(shí),我也不太清楚?!鼻驿h尷尬地?fù)狭藫项^,“哥哥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身體的狀況,但是他的表現(xiàn)一直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看起來好像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
“你是說,他以前受過很重的傷?”洛晴敏銳地抓住了字眼,問道。
一旁的映月目光閃了閃。
聽了洛晴的話,她更加肯定,那天她在醫(yī)院見到的那個少年,就是他。
“是的,他就是因?yàn)槟谴问軅磐艘鄣??!笔碌饺缃?,擎鋒也不再隱瞞,把事情全盤托出。
聽完了擎鋒的闡述,坐在映月旁邊的葉嵐低下了頭,紅著眼眶自責(zé)道:“抱歉……都是我不好……我應(yīng)該早點(diǎn)跑出去的,要不飛倫他也不會受傷……”
映月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沒事,這不全是你的責(zé)任?!?/p>
白小咪動了動鼻子跳上床,舔了舔飛倫的手。
……
硝煙彌漫,戰(zhàn)火紛飛,火蛇肆虐橫行,舔舐著大地,舔舐著戰(zhàn)場,舔舐著軍用帳篷外的一切。
我這是……在哪……
腳趾觸碰到了堅硬的地面,飛倫茫然地四顧,眼前的場景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那么殘酷,那么真實(shí)。
“快,帶上資料,現(xiàn)在要轉(zhuǎn)移陣地!”
面前的軍用帳篷內(nèi)隱隱傳來少年焦急的聲音。
飛倫死死按住太陽穴,甩了甩頭。
這種感覺……好熟悉……好痛苦……
這是……為什么……
軍用帳篷里又傳來了對話聲,這次聲音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邊一般,立體地環(huán)繞著,無處不在。
或許,到前面的軍用帳篷那里看看,會找到答案?
心里這么想著,飛倫向帳篷走過去。
他穿過紛飛的硝煙,穿過四起的火蛇,穿過戰(zhàn)場上堆積如山的尸體,身影孤獨(dú)而茫然。
帳篷里的談話越來越清晰。
“我?guī)湍阏摇!?/p>
“好,速度要快,敵人馬上就要來了,這些資料,絕對不能落到敵人手里!”
“……嗯?!?/p>
帳篷里隱隱約約有兩個人影在晃動,飛倫走上前去。
近了,更近了……
他在帳篷面前站定,扒著窗縫,剛要向里面望去,忽然,里面一個人影舉起了手中的刀,朝著另一個人,狠狠地刺了下去!
“格拉塔,你……”
在最后一刻,飛倫終于看清了帳篷里面的情況,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帳篷中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他的腹部,插著一把刀。
“抱歉?!蹦凶勇曇舳溉蛔兊美淠?/p>
“虧得我那么相信你……你居然……”
少年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貼著帳篷壁滑下去,放大的瞳孔里寫滿了驚愕。
“諾波爾。”男子蹲下身,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我早已經(jīng),是他們那邊的人了……”
腹部似乎有什么溫?zé)岬囊后w流了下來,飛倫抬手去摸,他把手放到自己眼前,卻發(fā)現(xiàn),那是血。
他猛地抬頭,眼睛卻對上一張陰狠冷酷的臉。
他倚著帳篷內(nèi)壁,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腹部,是那把鋒利的,無情的匕首。
僅一瞬間,他就全都想起來了。
面前的人,是他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而那個少年,就是他自己啊……
意識被揉碎,扭曲,最后沒入無邊的黑暗里。他看到的最后一幅畫面,是格拉塔,點(diǎn)燃了帳篷,沖著他微微一笑。
……
恍惚間,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舔著他的手,一下,一下。
他抿了抿嘴唇,費(fèi)力地掀開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他和擎鋒的房間。
手上濕漉漉的觸感依舊在,他緩慢地轉(zhuǎn)過頭去,原來是白小咪,在一下一下地舔著他的手。
“喵嗚~”見他醒了,白小咪高興地叫了一聲。
“醒了?”洛晴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飛倫,挑了挑眉。
“是你……”飛倫勉強(qiáng)從嗓子眼里擠出兩個字,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他咳嗽了兩聲,一只手支起半邊身子,想要坐起來,擎鋒見狀忙在他身后塞了個枕頭。
“你醒了,太好了!”見飛倫醒了,葉嵐小跑了過來,吸了吸鼻子道,“對不起,都怪我……你是不是很疼啊……”
“沒事的。”飛倫微笑著擺擺手,“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以后進(jìn)行游戲多注意,女孩子最好不要受傷哦?!?/p>
“嗯,謝謝你!”葉嵐破涕為笑,“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嗯,明天見?!憋w倫報以微笑。
見葉嵐已經(jīng)出去了,洛晴挑了挑眉,揶揄道:“第一場游戲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什么了?”
“當(dāng)然沒忘,”飛倫淡淡地道,垂下眼簾,“只是我不想理解罷了?!?/p>
洛晴皺了皺眉,輕哼了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跟我說一說你身體的狀況吧,畢竟我是這里唯一的醫(yī)生,以后你再受了什么傷還需要我來幫你治療?!?/p>
她故意把“再受了什么傷”幾個字咬得很重,明顯是不想讓他再麻煩自己。也難怪,“逃生者”人數(shù)這么多,受傷的當(dāng)然也不少,她幾乎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而飛倫的身體狀況明顯不太好,治療起來要費(fèi)力許多,她不想給自己找太多麻煩。
不是她天性冷漠,而是在這里,你如果不冷漠一點(diǎn),就等于失去了生存的唯一資本。
基本的信任還是要有的,但是如果情況危急,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哪怕是一條人命。
她知道,這違背了醫(yī)者的本心。但是這里的哪一個人,不是踩著同伴的尸體走過來的?
她曾經(jīng)……也是一個善良的人。
她動用自己的全部積蓄,開了一家私人診所,傾囊懸壺濟(jì)世,換來極好的口碑。
但是如今……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
無知的人們,由于謠言而對她避而遠(yuǎn)之,讓她的診所不得不倒閉,變賣,給了另一個人。
呵,當(dāng)一個人的謠言傳出來的時候,又有誰會記得他的好?那些愚蠢的人,看到的只是表面,對于深層的暗流,他們根本一無所知。
只要你被曝光出做了不該干的事,不管你之前做了多少好事,都會被一筆勾銷,大眾只能看到你的不好,至于你以前的好,早就被人遺忘了。
就像人們只記得天使殺了一個人,卻忘記了天使之前救過多少人。
惡魔,原本也是天使變成的啊……
當(dāng)她步履沉重地離開她的診所時——不,那里已經(jīng)不屬于她了——她收到了沃爾海蒂莊園的邀請函。
當(dāng)時的她心灰意冷,沒有經(jīng)過太多考慮,就草率地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誰知,這一進(jìn)來,就無法再出去了……
要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存活,光行善舉可不夠——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要得到妥善的照顧,也并非每位醫(yī)者都應(yīng)該懷著仁心仁德。
她已經(jīng)從高貴圣潔的白衣天使變成墮落黑暗的惡魔了,還有什么不能拋棄的?
她的醫(yī)者之心,已經(jīng)泯滅了,不復(fù)存在了啊……
飛倫瞟了一眼一旁的擎鋒,欲言又止。
莉迪亞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在心底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找了個借口支走了擎鋒,自己也出去了。
到了門外,莉迪亞懶懶地倚在門邊,打了個哈欠。
“莉迪亞,”趴在莉迪亞頭上的流光麒麟說道,“你今天的表現(xiàn)有點(diǎn)不對?!?/p>
莉迪亞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哦,是有點(diǎn)。”
“……”這話說得好像你是外人似的。
流光麒麟無奈地跳下莉迪亞的腦袋:“你怎么了?這小子有對你說些什么嗎?”
“沒有?!崩虻蟻啌Q了個姿勢,再次打了個哈欠。
“那為什么你今天那么不正常?這不像你?!绷鞴怊梓胫苯亓水?dāng)?shù)貑枴?/p>
“不知道?!焙唵蔚幕卮?,莉迪亞明顯不想說太多話。
“……好吧?!绷鞴怊梓胱R趣地住了嘴。
莉迪亞垂下頭,緘默著。
他的確沒說什么。
除了……那句謝謝。
不過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也幫他熟悉了游戲,在他要被塞恩宰了之前拖了點(diǎn)時間等來了映月,還幫他包扎了傷口,應(yīng)該算是兩清了吧。
她也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十分反常,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像一個十足的大傻子。
她明明不會為別人著想的,除了有利用價值的人。雖然這小子很有利用價值。
但是這次搭上的,好像有點(diǎn)太大了。她之前從來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還好那個小子還不算沒有良心,還知道回來救她,要不她當(dāng)場就在那里狗帶了。
震驚!堪稱史上最多變難纏的“逃生者”莉迪亞竟然為了一個新人栽在寂葬谷!
這事說出去估計得讓她師兄為她默哀三秒鐘后笑掉大牙,還是剩下五十七秒用來笑那種。
要論他們那古靈精怪的小師妹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栽在某地,他們估計連信都不會信。
莉迪亞看了看手中彎折的瑞士軍刀。
罷罷罷,今個她就好人做到底,再找個人幫他把這刀修一修吧。
論心口不一,非她莉迪亞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