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么著急，怎么了？”
看著自家?guī)煾高@一臉旁人覺察不出的擔(dān)憂，金吒不由皺了皺眉。然而，容不得他細想，文殊廣法天尊早就將身子一轉(zhuǎn)，隨手抽出一張姜黃色的空白符紙讓其懸浮在半空，之后咬破指尖就著鮮血涂抹，寥寥幾筆便已成符。
用血畫符……畫符……師父幾乎不用血的啊。
雖然這樣很方便就是了。之前都是用朱砂的——還得給他研好……
啊，話說回來，這回下山這么久……也不知道之前研的朱砂有沒有用完……若是用完了那師父應(yīng)該會自己研磨吧？
畢竟要他研磨朱砂也是偶爾的事，大概是十天半個月才叫他去研一次……
還有師父剛剛的聲音……是不是有點奇怪？
年輕了？
雖然只有幾個字變聲，但還是能勉強聽出來。
故意裝的？師父沒那么無聊吧？
嗯……這么想來……真的有「修煉到一定程度就能返老還童」這一說嗎？雖然師父的道行的確已經(jīng)很深了，可應(yīng)該比不上師祖——元始天尊吧？
就連師祖也是老樣子啊，完全沒有年輕。
奇怪……
“先跟為師回去便是。”
還不等金吒思考完，文殊廣法天尊便頭也不回地招呼他，同時捻去指尖殘留的血珠，算是進行了簡單的止血，
“到時候便能知曉為何事了?！?/p>
“是，師父?！?/p>
金吒迅速回過神隨即抱拳應(yīng)道，他不知道師父為什么這么著急，不過師父向來有他自己的道理，自己作為徒弟，聽著就好了——反正不到時候是怎么也猜不到師父想干什么的。
于是，在簡單和哪吒交代了一下「早些回去順道帶上馬」以及「別忘了雷震子會嘮叨你」之后，金吒便跟著文殊廣法天尊使的一個「傳送符」走了，兩人身影完全消失在空氣中時，哪吒和敖丙還聽到了這么一段對話:
“師父，這「傳送符」何時能授予徒兒？”
“如何？想學(xué)？”
“嗯?！?/p>
“回去自己看書——為師沒空?！?/p>
“是，師父。”
就是這么簡短的一段對話，讓還在海邊的哪吒和敖丙都忍不住抽了抽眉毛——喂喂喂，哪家?guī)煾甘沁@樣的??？！若是徒弟自己不想學(xué)就算了，這想學(xué)也不教是什么操作？！
“金……金吒哥哥好辛苦，學(xué)習(xí)仙術(shù)居然純靠自己看書，師伯也不幫忙啊——我都是師父拿著書手把手教的……”
兩人雙雙沉默片刻，敖丙看了哪吒一眼，如此說道，哪吒則滿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回道:
“也不知道這個什么「文殊廣法天尊」有哪里厲害的，大哥在他面前真的一點大哥的樣子都沒有，慫得很——哪像小爺我的師父，小爺想學(xué)什么仙術(shù)，他都會教。”
“那是金吒哥哥的師父啊——在師伯面前金吒哥哥不需要像個大哥。”
“可不教東西的師父算哪門子師父？！”
“唔……也許……也許師伯教金吒哥哥的是其他東西，不是仙術(shù)不是體術(shù)，但是很重要……具體的我也說不來……”
敖丙眨眨眼睛，思索著什么，
“還有，哪吒你覺不覺得，師伯的聲音……有點怪怪的？”
“嗯？”
哪吒聞言挑挑眉，
“哪兒奇怪？小爺我倒覺得他那性子奇怪?！?/p>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敖丙皺起眉，在腦子里拼命搜刮著比較合適而且好懂的形容詞，以免哪吒聽不明白把腦洞開到別的地方去，
“就是……就是感覺……一會兒很滄桑，一會兒又很年輕……年輕的聲音只在幾個字上，轉(zhuǎn)換地非?？?，就好像是在刻意維持比較滄桑的聲線，但是又因為情緒有點控制不住……”
這番話下來，哪吒也不由輕輕皺起眉頭，一只手扶著下巴回憶思考了好一會兒，之后看向敖丙將兩手一攤，搖搖頭，道:
“沒有啊，小爺覺得都一樣啊那個聲音——感覺和姜子牙師叔那種的差不多。”
“是……是嗎？”
哪吒的回答讓敖丙不由得歪了下頭，
“嗯……興許是我太敏感了吧？”
眼見敖丙仍舊蹙眉一臉疑惑，哪吒瞬間有些不高興了，直接上手扒拉他的衣袖，試圖讓他不要想那么多，高興些。
于是這么扒拉兩下，一直被敖丙藏在胸前衣襟里的雞毛毽子露出了個頭，這立馬就被哪吒注意到了，一時玩心大起，也不管遲回去撞見雷震子會被怎么嘮叨了，拽著敖丙連聲道:
“好啦好啦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來來來，我們再來踢會兒毽子吧！咱倆再玩會兒，再和小爺玩會兒。”
“誒？可金吒哥哥不是讓你早點……”
敖丙這一句話還沒說完，面前的哪吒立刻不高興地將頭一扭，滿不在乎道:
“哼！他現(xiàn)在又不在，管不了小爺我——那雷震子什么的，小爺不想管了，他愛嘮叨就讓他嘮叨去吧，大不了再在這兒玩上一宿，趁他們都睡了再回去?！?/p>
“唔……「雷震子」？”
遲疑著從懷里掏出毽子，敖丙一臉好奇，
“方才金吒哥哥提到的時候我就想問了——那個「雷震子」是誰??？哪吒你的新朋友嗎？他很嘮叨？”
“嗯，進了軍營才認識的，雖然人還不錯，但真的講起道理來也真是煩得要命?！?/p>
一邊這么說著，哪吒一邊喜滋滋地伸手接過毽子，接著就上腳踢了起來，踢毽子的同時還不忘繼續(xù)吐槽自己在軍營中新認識的朋友，
“那家伙……有時真是比我大哥還要煩人……啊對了對了，敖丙，小爺我告訴你，那個雷震子啊，他長了一對超大的翅膀，摸上去毛毛刺刺，手感一點也不好，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哈哈哈哈……”
說罷，哪吒飛起一腳，抽得那毽子在空中連續(xù)轉(zhuǎn)了好幾圈，好似一枚殺傷力極大的飛鏢。敖丙見勢也不著急，揮袖輕輕一甩便將那雞毛毽子帶上半空，抬腳接住的同時忍不住發(fā)問道:
“翅膀？他是妖怪嗎？”
“小爺也不曉得——不過大概是妖怪吧，長得稍微有點嚇人，總之沒你好看就是了。不過小爺我認識的另一個家伙倒是長得還可以，就是額頭上多了一只眼，還挺氣派?！?/p>
看敖丙在對面輕輕顛著腳背上的毽子，還歪著個頭作思考狀，就是沒有踢過來的意思，哪吒有些急了，忍不住嚷起來，
“喂！敖丙！你還踢不踢了？！”
“踢啊——哪吒，接好！”
話音剛落，那毽子便直直朝哪吒飛去，也不知是不是敖丙故意為之，這雞毛毽子給這不輕不重地一踹倒是飛得有些高了，哪吒見狀自信一笑，表示一點兒也不慌，只一個抬頭就用腦門兒穩(wěn)穩(wěn)接下。
而那毽子也只在他眉心的魔丸印記上輕輕彈了一下便被他用額角直接打飛了出去。敖丙稍稍后退兩步，抬腳接得還算輕松，力道也是中規(guī)中矩的。
“喲，不錯嘛?！?/p>
哪吒沖敖丙挑挑眉，一臉嘚瑟，回身一個后旋便又將毽子踹飛了出去，同時還不忘順道夸夸這條小龍，
“不愧是小爺我的朋友?！?/p>
“噗嗤，哪吒，你現(xiàn)在不止我一個朋友啊——你的其他朋友是不是也很厲害？比如……「雷震子」？還有剛剛說的長了三只眼的……”
“他們？嗨！”
哪吒聞言輕笑一聲，隨便擺了幾下手，
“怎么？你對他們感興趣?。俊?/p>
“只是有些好奇罷了?！?/p>
“嘛……厲害倒是挺厲害，不過都比不上小爺我——吶，我告訴你啊，那個額頭上長了第三只眼睛的家伙，名字叫「楊戩」?！?/p>
“「楊戩」……唔……你確定他額頭上那個是眼睛嗎？有可能只是一個像眼睛的印記吧？”
“當(dāng)然是眼睛，小爺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眼睛平常就是一條縫，看著還挺像一個傷口或者印記花紋什么的?？伤菚犻_的！那眼珠子還會骨碌骨碌轉(zhuǎn)吶！”
“真的是眼睛？！”
敖丙驚了，腳下卻還不忘去接哪吒踹過來的毽子，一勾一踢很是嫻熟，還能換著腳玩兒一些小花樣，
“難不成是「天眼」嗎？！”
“哎呀你管他什么天不天眼的，總之，小爺我大哥可不喜歡他了——不知道為啥，一見到楊戩，大哥就控制不住自個兒脾氣，動不動就要發(fā)火，有時候二哥都拉不住?！?/p>
“誒？怎么會……”
這突如其來的八卦讓敖丙有些發(fā)懵，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竟連飛過來的毽子都忘了接，身子倒是很及時地側(cè)了一下。
伴隨一聲巨響，那殺傷力十足的雞毛毽便狠命砸在敖丙身后的那塊礁石上，愣生生砸出了大片深深的網(wǎng)狀裂紋，無數(shù)細小的碎石沿著石縫滾落，悄無聲息得落在沙灘上。
金吒哥哥一向都很溫柔禮貌，就連之前被父王看出體內(nèi)藏有妖物也能保持冷靜，對自身的控制能力也是一絕，不論是體內(nèi)的妖物還是外在對他人的表現(xiàn)……會讓金吒哥哥都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和肢體行為的人……
嗯……是什么樣的呢？
敖丙有點好奇，回身從石縫里摳出毽子的同時不由問道:
“金吒哥哥那么討厭他？為什么？”
“這小爺也不知道，明明人還不錯，和二哥也逐漸聊得來了，還經(jīng)常和二哥一起帶小爺我溜出軍營玩兒……實力也很不賴，大概就比小爺差那么一點點吧?！?/p>
說完，哪吒還抬手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
說實在的，他也很好奇，為什么平日里就連對敵人都能保持微笑的大哥，在楊戩面前就完全繃不住……別說微笑，能保持面無表情不皺眉就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啊他們兩個……
搞不懂誒……
哪吒伸手輕輕刮了下自己臉頰，抬腳接下敖丙踢來的毽子，還將毽子用力向上一勾，隨即用肩膀接住，在雙肩交互著顛了兩下。
但他的小心思卻沒有斷。
大哥好像藏著一些事……還有一些別的事，除去體內(nèi)隱藏著妖物……就連體內(nèi)有那妖物的事也——若不是昨兒被他拽得要在龍宮留宿，恐怕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有這檔子事兒……
他這個大哥，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哪吒你沒有問過嗎？”
“問了啊——大哥怎么也不說，說是很丟人的事情，還說小爺我太小不懂……楊戩倒是挺樂意說的，但從不說得具體……”
說到這里，哪吒頓了一頓，踹出毽子的同時接上了下一句，
“只是說以前有一次救了大哥……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對，反正在那之后，大哥對他就非常地排斥——小爺我也不是很懂啊，明明是救命恩人怎么就還討厭上了?！?/p>
“唔……那確實挺奇怪的……”
隨腳接下毽子，敖丙這么嘟囔著。
與此同時，在遠方的五龍山上，剛跟著自家?guī)煾高M入道場的金吒狠狠打了幾個噴嚏，引得走在他前邊的文殊廣法天尊都不由停下問道:
“怎么？下山這段時間，害了病？”
“不……并沒有?！?/p>
“那就好?！?/p>
說罷，文殊廣法天尊又向前走去，這期間連頭都沒有回，金吒也不在意，輕輕蹭下鼻子之后也繼續(xù)跟了上去。
這師徒倆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安靜得很，這在五龍山上到也算是日常。文殊廣法天尊就收了兩個徒弟，除去他金吒還有一個年歲尚小的師弟，名為「白云童子」，只是年歲尚小，生性貪玩，經(jīng)常不在道場，甚至不在五龍山。
金吒相信，若是師父想找，還是能輕易找到這個小師弟的?？伤@個師父原本就很少管他們兩個，都是「放養(yǎng)」，再加上白云童子雖然愛玩兒但很少惹事兒，師父便也隨他去了。
只是好久沒見，金吒都快忘了這小娃娃是什么模樣——畢竟還小，會長大的，模樣自然也會跟著發(fā)生變化。
以前關(guān)系還是蠻好的啊……自從幾年前白云童子自個兒下山去玩就沒再回來過，金吒他一開始也是蠻擔(dān)心的，可問過師父得知沒出什么事后便也逐漸放下心來。
結(jié)果直到現(xiàn)在他金吒都回來了，這道場里還是沒有一點白云的跡象——而且……這小子若是已經(jīng)回來，那剛剛在山腳下就能看見他了。
不過那樣不一定吧——這么多年過去了，不光是模樣，就連性格也會發(fā)生些許改變的吧？
嘛……白云……現(xiàn)在到底在哪兒呢？
如果可以，還真想聚一聚。
輕輕嘆了口氣，金吒思索片刻，還是小心翼翼打破了這幾乎能將空氣凝固的沉默:
“那個，師父……師弟還沒回來嗎？”
“你若想他，自己去尋便是?！?/p>
“那……在哪兒呢？”
“你們是同門師兄弟——過去就算了，都修煉到這個年紀了，還感應(yīng)不到，多少有點不應(yīng)該啊，金吒?！?/p>
說話間，文殊廣法天尊已走到了位于云霄洞中央那雕著大片祥云圖案的石臺邊，只消幾步便踩上石臺盤腿坐下，那動作，輕盈優(yōu)雅得仿佛一個舞者。
但他的話卻讓金吒心里一驚，連忙抱拳，道:
“抱歉，是徒兒修煉不精……”
“修煉不精是小事?！?/p>
盤腿坐在石臺上，文殊廣法天尊一只手手肘頂在膝蓋上撐著自個兒腦袋，另一只手朝金吒招呼了幾下，
“過來，金兒……金吒。”
“呃……是，師父?！?/p>
金吒點頭，只當(dāng)師父是一時口誤叫錯了他的名字，幾步上前蹲下，以保證他這個當(dāng)徒弟的是時刻仰望著自家?guī)煾傅摹?/p>
文殊廣法天尊將身子微微向前一傾，湊到金吒面前，伸手挑起這徒弟的下巴，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尤其不放過他那雙漆黑還點著些許碎金的眼睛。
有些東西，從眼睛里就能看到。
但是沒有……沒有異?！?/p>
奇怪……按理來說，金兒只有到了弱冠之年才具有真正接納那妖物的心態(tài)和身體素質(zhì)，封存在「傳音符」內(nèi)的少量靈氣就是為了在那個時候輔助他接納妖物的。
雖然靈氣的量很少，但若是提前進入驚擾了那妖物，哪怕只是個小動作，后果都不堪設(shè)想。
但是金兒現(xiàn)在看著沒事……除非金兒已經(jīng)同體內(nèi)那妖物達成共識了，否則不可能吸收了那靈氣還能安然無恙……
這么快……就達成共識了？
看來金兒是成長了——那妖物也不簡單。
捏著金吒的下巴又觀察了好久，文殊廣法天尊微微皺了下眉，問道:
“你的身體，當(dāng)真沒有任何異常？”
“回師父——徒兒身體無礙。”
這么回復(fù)道后，金吒歪了下頭，忍不住問道，
“師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是與那張定時傳送的「傳音符」有關(guān)嗎？「傳音符」自動銷毀后，有傳出紫色的氣……這是什么？”
“那是未分離的靈氣，平日里是看不到的?！?/p>
“嗯……師父，徒兒明白了?！?/p>
金吒微微皺起眉——他實在是不太適應(yīng)自己現(xiàn)在這個被師父捏住下巴抬頭的姿勢，雖然師父下手并不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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