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轉(zhuǎn)念又一想，也不一定，老話說文人相輕，這些知識分子明明讀一樣的書，學(xué)一樣的文，卻往往互相看不起，非要在學(xué)識和人品上分個三六九等，經(jīng)常為了互杠而杠。就好像后世的高知和磚家們，有人說水往下流，必然有其他人為了顯示自己有學(xué)問，說水不一定往下流，如果遇到笨蛋沒文化，無法認(rèn)清他們爭執(zhí)里的彎彎繞，最后就會哪邊爭贏了就把哪邊說的當(dāng)真理。后世的南水北調(diào)和某大水庫等工程就是這么來的，其實就是一種意見壓倒了另一種意見而已。如今某大水庫已經(jīng)進入爆破拆除階段，可是半個國家的地質(zhì)損害已經(jīng)造成，不可逆轉(zhuǎn)，就是為這種只爭名利不講后果的磚家所害。

如果李拓真的詩畫雙絕，必然持才傲物，眼睛長到天上去了，不屑和一般的書生秀才做朋友。這個擺攤賣字的書生雖然不一定是李拓的朋友，但極可能認(rèn)識李拓，看來還是要從他身上入手。

胡同在心里斟酌了半天，想好了語言，抱著試試的心態(tài)，走到書生的攤位前。那書生為了顯得老成，還留了一點小胡子，此刻正摸著胡子，拿出一本書來看著，裝出滿腹經(jīng)綸的做派。

胡同只會說普通話，經(jīng)過一早上和農(nóng)婦的交流，聽街上人說話，已經(jīng)能勉強理解古代白話，但是自己說還不順暢，期期艾艾說了半天，在小胡子書生懷疑的目光中，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了，大概就是說自己來自偏遠地方，家鄉(xiāng)沒有讀書人，村里想請個讀書人去辦個私塾教娃子們認(rèn)字，向他打聽城里學(xué)問最好的秀才是誰？

小胡子冷笑一聲：“學(xué)問好的，在城里更好掙錢，誰會去你那個窮鄉(xiāng)僻壤？你頂多請個十年不第的窮鬼，就像我這樣的，在哪里混飯也不易，說不定肯隨了你去?！?/p>

胡同小心翼翼地問：“來的路上聽人說有個厲害的叫李拓，不知此人有多厲害？”小胡子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李相公是這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沒錯，可是你花再多錢也是請不到他的！”胡同陪著笑臉：“我家鄉(xiāng)山清水秀，正適合靜心養(yǎng)性，村長說了，有些讀書人專找這樣的好地方，說不定李先生這樣的也想來住上一兩年?！?/p>

小胡子把書啪地拍在桌上：“不會不會，他定是不會去的！你不要妄想了！若想請別人，倒還可以幫你舉薦一個兩個?！?/p>

胡同不死心，繼續(xù)磨：“先生若是知道李相公家住哪里，煩請告知，那李先生若不肯，我才找別人?！毙『诱f：“不才還真知道，昨天才去李拓家了?！焙笙玻虚T了！急忙一揖到底：“煩請先生告知！”小胡子又冷笑說：“順著街一直走，見油面鋪子左轉(zhuǎn)，一直走到底，看見門口掛白布的，就是李先生家。你若是現(xiàn)在去，還能趕上白吃一頓中午飯！”

胡同追問：“門口掛白布的人家？李先生家辦喪事？”

小胡子點頭：“是也！”胡同獲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又對小胡子一揖到底，千恩萬謝。

此時已經(jīng)中午，胡同看到農(nóng)婦的青菜已經(jīng)賣了一大半，估摸著還有足夠的時間，于是和農(nóng)婦說想去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就按小胡子指點的方向找去。

城市并不大，走了沒多久胡同就找到了目的地，果然有一戶中等人家，門口掛著白幡，院子里擺著酒席，真的在辦白事。

胡同沒有貿(mào)然進入，畢竟不知道李拓家是什么人離世了，先打聽清楚才能制定下一步計劃。門口坐著吹鼓手，但是胡同覺得向他們打聽不太好，張望一番后，決定去街對面的雜貨鋪。

雜貨鋪里只有一個老頭，胡同像模像樣地先作揖，然后開口打聽。這老頭并沒有因為胡同衣衫襤褸而拒絕，看來這個社會對底層人比較寬容，不愧是佛教盛行的時代。老頭很熱心的說：“你來遲了，今日是最后一日，你趕緊進去，磕幾個頭，哭幾聲，不可錯過了?！焙卸Y貌地繼續(xù)問：“不知這家往生的是哪一位？我進去了好稱呼?！?/p>

老頭說：“你進去了只管到靈前，對著長生牌位哭，口里叫李先生即可?！薄澳鞘抢钕壬睦细溉ナ?？”老頭回答：“李家沒有老李先生，只有一個李秀才，姓李名拓字彥，才高八斗，這鎮(zhèn)上一半的牌匾都是李秀才寫的，是個大大的神童！”

胡同大吃一驚！急忙追問：“可是號稱詩畫雙絕的那位李先生？”老者點頭：“可不就是！這幾日來的都是讀書人，高官貴人，連巡撫大人都有送來吊聯(lián)，李秀才走的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

胡同感到被上天狠狠地作弄了，這是有多不湊巧！他感到天快要塌了，九死一生過來了，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wù)！怎么辦？

胡同踉蹌著走到街邊蹲下，兩手使勁抓著自己的胳膊，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著，想著還有什么解決的辦法。我不會這么容易認(rèn)輸?shù)模欢ㄓ衅渌k法的，對了，李拓剛死，他家里肯定還留著他生前的字畫，都說畫家死了以后作品才值錢，他的家人一定留了很多。對！一定是這樣的！還有希望，我還沒有失??！

胡同又振作起來，站起身，深呼吸幾下，然后就毅然向李家走去。

走進李家院子，露天宴席上的賓客們大部分對他視若無睹，只有少數(shù)幾人多看了他幾眼。走進正廳，繞過停放的棺材，胡同嘴一癟，哇地嚎起來，叫著李先生你是文曲星下凡，功德圓滿又回了天上，等等好聽的吹捧之辭，簡直是超水平發(fā)揮，他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現(xiàn)編出這么華麗的語言來還是古風(fēng)的。

走到靈前，使勁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哭，真哭不是假哭，把主人家的兩個娃子勾得也哭起來，主母也抹起了眼淚。一個類似主持人模樣的男子扶起胡同，拉著他的胳膊往外走，胡同一邊走一邊往墻上亂瞟，奇怪，墻上啥也沒有。

男子帶胡同來到后面廚房，對幾個忙碌的廚娘說：“來了個花子，給他一碗吃食?！?/p>

一個廚娘立刻麻利地端起一個大瓷碗，把各種菜都裝了一點，裝得滿滿的，最后堆上一大勺米飯，遞給胡同。胡同點頭道謝，接過碗筷，蹲在廚房外面吃起來。

不慌不忙地吃著，胡同沒有心思去研究古代沒有那么豐富的調(diào)味料，做出來的菜味道究竟能打幾分，眼睛只到處亂看，想看出點什么來。人很多很熱鬧，不過都沒用，胡同首先想的是能不能偷一幅字或者畫，然后又否決了，這太不光彩，應(yīng)該有其它方法的。這一天胡同扯的瞎話比過去幾年還多，此時又到了編造謊言的時刻。默默吃了半碗，心里已經(jīng)有個初步設(sh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