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門外…….
呂蒙抱拳:“大都督,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出發(fā)了?!?/p>
周瑜點了點頭,見五十軍士已經照他吩咐整齊的排成兩列,形成一個保護圈把中間的馬車環(huán)環(huán)圍住,利落的翻身上馬。
“去瞧瞧,怎么還不出來。”
“是!”呂蒙面上領命,心里卻忍不住抱怨大都督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就算小姐很重要,但眼下除了他們誰也不知道她的本事,何至于去趟吳郡派這么多精兵保護。正想著,迎面撲來一人,懷里頓時一片柔軟。
“哎呀,你這衣服里藏著什么了,這么硬?!币噼嬷X袋大吼,感覺一頭扎在了鐵板上,疼的她眼淚都出來了。
呂蒙狂翻白眼“……”明明是你撞的我好不好,兄弟們說得對,女人果然不講理。
抱著寧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的想法,可憐兮兮的把錯攬在自己身上:“是末將的不是,都督已在門外等候,還請小姐移步。”
亦瑾揉著腦袋,斜眼瞅了瞅雙方的身高差距,決定不跟他計較,徑自向門外走。這幾天不是翻墻就是騎馬逃命,累得她恨不得長在床上,好不容易以為來了柴桑能歇歇,卻又要回吳郡,要不是因為可以見孔明,她才不要受這種罪。
腳剛跨出門口,亦瑾一眼瞧見居于中間的馬車,頓時樂的見牙不見眼,一掃之前的陰霾。
呂蒙跟在后面一臉無語,一輛馬車而已,至于這么興奮。
他當然不懂現代人追求舒適的倔強,尤其是對于亦瑾來說,那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決不坐著的人,要不是因為有潔癖,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做只寵物豬,現在有車不用騎馬,簡直爽歪歪了有木有。
“這是給我準備的嗎?”亦瑾一臉興奮,她還沒有坐過馬車呢,只在電視里看到過,說起來,亦瑾一直有個毛病就是暈車,或許是她從小嗅覺靈敏,總覺得機動車里有股汽油味,甭管什么車只要一上去,不到五分鐘絕對眼冒金星。當初買房子的時候要不是為了不遭罪,也不會多花五萬塊錢特意買在單位附近。想想她都覺得心疼,那可是五萬啊,得買多少衛(wèi)生紙啊。所以那時候她就在想要是有馬車就好了,透風還沒有汽車尾氣。
周瑜墨色的眸子閃了閃,笑的一臉玩味,“先生請?!?/p>
話音剛落,原本立在一旁的青衣小哥立刻俯下身子跪趴在地上。
亦瑾一愣,隨即了然。笑了笑,伸手扶起地上的小哥,抬腿跨上車轅。整套動作干凈利落。
等小哥反應過來,人早已鉆進了車廂。
小哥愣愣的撓了撓腦袋,一臉茫然。
呂蒙狐疑的看向大都督,“……..”這是什么意思。
周瑜勒了勒手里的韁繩,眼神都沒給他一個,淡然的揮手示意眾人出發(fā)。
這小妹也不知道自小在什么家庭長大,若說出身貧寒偏偏又習的一身的本事,琴棋書畫雖不甚精通卻也略有小成;若說長于官宦之家,偏偏又極不習慣下人伺候,初來時小喬告訴他,小妹不讓往她房里撥人,說是看著那些比她還小的孩子伺候她,不忍心。這種說法他倒是頭一回聽說,便吩咐妻子選些年級大的進去伺候,豈料不到一個時辰又給退了回來,理由是年紀做她母親都綽綽有余,她怕折壽。
聽到下人轉述,他把怒火壓了又壓。
真是豈有此理,那些下人如何能與太夫人相提并論。后來也就索性不管她了,方才見她扶起家仆,更是不覺得奇怪。
?
車廂里的亦瑾渾然不知外面人的想法,靈動的眼睛轉來轉去,打量著馬車里的東西,最里面是一個黑檀木的柜子,上面放著一床錦被,旁邊有個小幾,零星的擺著幾張竹簡和一壺茶,柜子是幾個小抽屜組成,亦瑾拉開,見里面居然盛放著幾盒點心。心下驚嘆古人的智慧,空間雖小,五臟卻俱全,儼然就是一個移動的小房子。
拿出一碟子點心,淺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聽著前面噠噠的馬蹄聲響起,忙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一邊吃一邊翹著二郎腿哼唧。
真舒服啊,一路上晃晃悠悠的,亦瑾的眼皮逐漸開始打架,只是沒睡一會兒就被一陣吵鬧聲驚醒。
“怎么了,這是?”亦瑾揉揉眼,隱約覺得外面有女人的哭聲。
“無妨,是幾個農婦,有女子難產擋住了去路,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敝荑さ拈_口,戰(zhàn)亂之年,多的是這樣的人家,村子里沒有大夫,一旦難產,往往等不及送醫(yī)就會死在路上。雖已見怪不怪,卻難免覺得晦氣。
一聽是要生孩子,亦瑾忙掀開簾子跳下車,只見前面不遠處一位中年大嫂抱著地上的女子還在哭喊。透過微光,隱約可見女子的小腹高高隆起。
“我的書兒啊,你醒醒,別嚇娘啊!”
“去去去,上一邊嚎去,別擋著我們將軍的路,真是晦氣。”為首的什長呸的吐了一口,卻仍覺得不解氣,狠狠的推了大嫂一把。
與婦人同行的幾個人一瞧見這架勢頓時躲的遠遠的,生怕殃及無辜,這些當兵的可都是殺人不眨眼啊。
?亦瑾氣極,轉身面沖著一直跟在后面的呂蒙,眼睛卻瞟向周瑜。“這就是將軍手下的將士?!?/p>
呂蒙撓了撓腦袋,不明白他又做錯什么了。
亦瑾見周瑜絲毫沒有阻攔屬下的意思,頓時覺得心寒,在她眼里周瑜文武雙全,儒雅俊秀,所謂君子不外如是,卻沒想到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有著嚴重的等級劃分,不把百姓的命當回事。??
轉眼間,卻見那大嫂已經跪下,聲淚俱下的苦苦哀求,“軍爺,求求您了,我女兒快不行了,您就當發(fā)發(fā)慈悲,把馬車借給我們,讓我送她去看大夫,民婦給您磕頭了!”
被當成救世主的什長見呂都尉看向他,怕是已經等的不耐煩了,生怕都尉覺得他辦事不利,一腳把婦人踢開,嘲諷道:“你是什么東西,還妄想用我們的馬車,也不怕沖撞了貴人,大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馬上帶著你的女兒滾,別死在路上臟了我們的眼。”
呵,聽著那人嘴里不斷冒出的惡毒語言,亦瑾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漲了見識了,這哪里是軍人,簡直就是一活土匪啊。孫權老在她耳邊念叨周瑜治軍嚴厲,原來這嚴厲是對手無寸鐵的百姓的。
婦人還在砰砰的磕頭,亦瑾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個箭步跑過去,抬手對著那什長就是一巴掌。
“你不是女人生的嗎?”亦瑾冷聲質問,聲音里再沒有了以往的溫和。
男人捂著臉,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一個娘娘腔給打了,瞬間暴怒!他早就看這個廢物不順眼了,一個黃口小兒仗著治好了夫人卻被大都督奉為上賓,別以為他不知道,今天所有兄弟都是為了保護這個娘娘腔的。當下就要動手!不料卻又被掀了一巴掌。
“奶奶的,給你小子臉了是吧!”居然又打他。掄起拳頭剛要反擊,一抬頭卻看到是呂都尉,瞬間耷拉下腦袋不敢吱聲。
“你是誰奶奶。”呂蒙一臉怒色,這小子平時就不服管,整日里臟話連篇,要不是因為打仗勇猛從不惜命,早就把他開除軍籍了。
呂蒙指著他的鼻子,恨鐵不成鋼道:“我告訴你小子,歐陽先生身份貴重,是都督的貴客,你要是得罪了他,我也保不住你?!?/p>
“什么貴客,牙還沒長齊呢…..”男人不甘心的嘟囔著,見都尉抬手又要打,忙訕訕的住了嘴。
這邊婦人已經止了哭聲,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位穿白衣的小哥忙活。見他手摸上女兒的肚子,忙回了神上前阻止。
亦瑾對產婦進行了檢查,總算松了一口氣。孩子還有胎心,證明有救,只是羊水已經破了,又是臀位,如果再不進行手術,孩子就會因為缺氧胎死腹中,而且…….她無奈的看了一眼躺在木板上的產婦,蒼白的娃娃臉,嬌小瘦弱的身材,這個看起來不滿十八歲的女孩真的有這個勇氣接受她的手術嗎,要知道她可是個內科醫(yī)生啊。
清了清嗓子,亦瑾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和病人家屬交代手術風險,而是直接反問道:“大嫂,你想不想讓你女兒活命?”
婦人忙不矢的點頭,眼前這位公子雖年輕,可看模樣到像是一位大夫,方才見女兒疼暈她慌了,這才慌不擇路的攔下馬車,現在冷靜下來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這些軍爺向來不把他們這些人的命放在心上,方才若真是一刀把她砍了,那家里的兩個小子該怎么辦。雖說女兒重要,但也不能真不管兒子死活。
“如果想活,我就得剖開她的肚子把孩子拿出來,否則時間長了,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币噼幌虢o她解釋什么是胎位不正,什么是手術,只用最簡單的語言告訴婦人她的決定。
周瑜剛走過來,就聽到這句話。沒說什么,只是 隱隱覺得小妹似乎和平時不一樣了,雖出口驚人,語氣里卻多了幾分成熟穩(wěn)重,讓人覺得她不是在殺人,而是真的想救人。
婦人卻慌了,連連擺手,嚎啕大哭:“公子休要騙我,肚子剖開了,豈能再活。方才公子為婦人做主,想必定是菩薩心腸,求公子再想想辦法救我女兒一命,我這女兒命苦啊?!?/p>
“娘…..”產婦悠悠轉醒,眼角流著淚伸出手去夠婦人。
“我苦命的書兒啊!”婦人撲過去抱住女兒,泣不成聲。
“說了讓你別嫁給他,你非不聽,新婚三天就被抓了壯丁,偏偏又是個短命鬼,不到半年就死在戰(zhàn)場上,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活啊?!?/p>
女子虛弱的笑了笑,“娘,不怨夫君,嫁給他,我此生從未后悔過,只是女兒不孝,不能再侍奉二老了?!?/p>
周圍一片寂靜,似乎也在為女子難過,剛才踢人的什長更是羞愧的低下頭,依這女子所說,她的丈夫說不定就是曾經和他們一起浴血奮戰(zhàn)過的兄弟,如今人沒了,留下的妻兒卻差點被他一腳踢死。想到這,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聽到響聲亦瑾扭頭看了一眼,還不錯,這活土匪總算還有點良心,只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到底要不要救,給個準話,再晚了就真的死了。”亦瑾郁悶的想,怎么就沒人信她呢。
叫書兒的產婦終于抬頭,眼睛里帶著祈求開口,
“只要剖開我的肚子,我的孩子就能活嗎?”
“是的!”亦瑾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終于有人愿意相信她了,只是怎么覺得不太對勁呢。
聽到回復,女子撫摸著腹部滿意的勾了勾唇角,這就夠了,只要孩子能活,她就能為夫君留下這世間最后一絲血脈,她知足了。至于剖腹的疼痛,為了孩子,她可以忍。
“那就請公子動手吧!”女孩閉上眼,落下了最后一滴淚。
“我可憐的女兒啊,你這是在挖娘的心??!”看到女兒為了孩子放棄自己的命,婦人瞬間崩潰。
? “好了好了,別嚎了,來兩個人搭把手把她扶到我車上去?!彼F在終于有點理解那個什長了,這哭聲真的挺煩人的。
?? 周瑜挑了挑眉,看著她有序的指揮著自己的將士,心下驚奇,要知道這些人是他挑選出來的精銳,平日里一個個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除了他,誰的命令也不會聽。
等把人抬到車上,到底忍不住開口,“你真有把握?”一旦失手可就是一尸兩命。雖然只是些普通百姓,可想到孩子的父親…….”
“放心吧!”亦瑾踏在車轅上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雖然我是內科大夫出身,但剖宮產這樣簡單的手術我不會失手的?!?/p>
說罷起身看著眾人,眼神凌厲,“所有人聽令,任何人不許靠近馬車一步,違令者軍法處置?!?/p>
“喏!”以呂蒙為首,五十位將士的聲音整齊劃一的響徹在官道的上空。
周瑜瞪大了眼睛,這到底是誰的人。
一進馬車,亦瑾放下車上所有的簾子,確定遮擋的嚴嚴實實,這才拿出胸前的玉佩,默念: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不過一瞬間,人已經到了竹屋,幸虧她有先見之明,之前在孫府沒事的時候把竹屋里里外外收拾消毒了好幾遍,雖說比不上真正的手術室,但也不會差到哪去。
把陷入昏迷的產婦放在干凈整潔的床上,亦瑾扶著樓梯上了二樓??粗巧鲜煜さ募茏?,她的心放下一半,要不是因為有這個空間,她是絕對不可能做這個手術的,不說無菌環(huán)境的高要求,單說麻藥這玩意就不容易制作出來。沒有麻藥,那人還不得活活疼死。
準備好麻藥和手術器械,沒有熱水洗手,亦瑾只能帶上口罩一遍遍的用消毒水給雙手和器械消毒,等一切準備就緒,計算著麻藥的時間,亦瑾深吸一口氣,俯下身子劃開了第一層皮膚。
“都尉,你說那小子……不是,歐陽先生真的能救活那個婦人嗎?”
呂蒙白了他一眼,“現在知道叫先生了,剛才不還要打人家嗎?我告訴你吳斂,真要打了她,你小子命就沒了?!?/p>
叫吳斂的男人不甘心的反駁,“不過一個醫(yī)士而已……”
“你再說!”呂蒙真想打死他,怎么就這么不上道呢。
吳斂不理他,使勁探著腦袋,似乎這樣就能看清楚馬車上的情況。
? “那孕婦真的能救活嗎?我當兵之前,有個鄰居也是這樣,好不容易大夫來了,人都涼了,孩子也沒救下來?!?/p>
? “怎么?你剛才不還嫌人家晦氣嗎?現在操的哪門子心?!?/p>
? “那不一樣!”吳斂急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頭。
? “我也是成親不到半月就從了軍,方才見那女子寧愿一死也要保住腹中孩子,讓我想起了家中的娘子,她性子剛烈,若是有了身孕必會跟那女子一樣做法,只是一想到我剛才還辱罵她,就恨不得打死自己!”
呂蒙靜靜的聽著,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男子漢大丈夫,知錯了就改。后悔有什么用,抬起頭來!”
?
“哇………哇….”
正當所有人耐心耗盡的時候,馬車里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這聲音就像印在骨子里,在寂靜的官道上顯得尤為清脆。眾人頓時一喜,連周瑜也控制不住的大笑出聲。
“生了,生了!”吳斂激動的抱住旁邊的兄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老婆在生孩子。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中,唯有女子的母親,那位中年婦人,在哭聲響起的一瞬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神情呆滯。
“我的女兒啊,沒了,沒了!”婦人嘴唇掀起,無聲的呢喃著,淚水順著眼尾滑落一地。
周瑜看著,心有不忍,卻也敬佩女子的剛強,低聲吩咐著呂蒙。
?
馬車上
亦瑾動作輕柔的搖晃著懷里軟糯的嬰兒,眼里一片柔光,在小人出生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孩子果然是上天賜給母親最好的禮物。
懷里的孩子早已停止了哭泣,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這個世界, 或許是因為缺氧,全身冰涼的同時小臉也在微微發(fā)紫,但這卻絲毫不影響他沖出母體的喜悅之情。小嘴里瘋狂的吐著泡泡,張牙舞爪的揮舞著手腳直往她胸口處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