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燕都皇宮。
燭火通明的大殿內(nèi),燕洵正在批閱奏折,他神色專注,仿佛沒看到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燕驍嘟著嘴,雙手似模似樣地抱在胸前,氣哄哄的樣子,也不理人,就像個木頭一樣杵在那,非得要礙某人的眼。
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他倒是活蹦亂跳,一點事都沒有。燕洵卻覺得有些心煩,驍兒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說他與阿袖馬上就要成婚了,這幾日一刻不停地跟著他,還美曰其名孝敬長輩,日夜貼身侍奉不敢懈怠。
他倒是想與阿袖立即成婚,奈何她從頭到尾就沒松過口。
燕洵驍兒。
喚了他一聲,燕洵放下手中的竹簡,示意他過來。
燕洵這幾日你也晃悠夠了,午后便找遺風練武去。
燕驍不要!
燕驍斷然拒絕道。
燕驍老不正經(jīng)!別想支開我。
小舅一定是想支開他,然后把阿姐拐走,他才不上當呢!
燕洵老不正經(jīng)?
燕洵語調(diào)沉了下來,指尖輕扣了一下案幾,他抬眼望向燕驍,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
燕洵你說誰——老不正經(jīng)?
雖然他年歲已長,一般男子在他這個年紀早已娶妻生子,但無論如何也擔不起一個“老”字!
燕驍被他看得心里直哆嗦,但還是咬了咬唇,頭一仰,以一種慷慨赴死的姿態(tài)低吼了出來——
燕驍驍兒長大了要娶阿姐!阿姐是驍兒的媳婦兒,所以小舅,你作為長輩,不能跟我搶阿姐!
一股殺氣襲來,燕驍縮了縮小脖子,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燕洵我不跟你搶,你阿姐本來就是我的。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燕驍一下子炸了。他就知道,小舅一直都圖謀不軌,果然是在窺覦他的阿姐!
燕驍你騙人!阿姐是驍兒的!
燕洵以后,改口叫舅母吧!
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燕洵溫和一笑。
燕洵輩分還是要分清楚的,驍兒。
燕驍阿姐阿姐阿姐——
燕驍?shù)年衿馍蟻砹?,也不管什么形象,往地上一坐,兩手一癱,雙腳一蹬,如同大街上的潑皮無賴一樣大聲嚷嚷道。
燕驍阿姐!小舅欺負人!
林袖怎么了?
林袖正好從外面進來,看到賴在地上不起來的燕驍,趕緊把小人兒抱起來,安撫道。
林袖他怎么欺負你了?
燕驍小舅說,阿姐不要驍兒了……
燕驍趴在她的肩頭,哽咽道。
燕驍明明阿姐說過,要永遠永遠永遠跟驍兒在一起。阿姐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
燕洵哦?
燕洵目光輕輕落在她身上,淡淡地反問道。
燕洵你說過要永遠、永遠、永遠跟他在一塊?
背脊一涼,林袖突然覺得十分頭疼。之前她只要哄好驍兒就可以了,如今買一送一,大的比小的更難唬弄。
林袖這話……
看著燕驍可憐巴巴的眼神,林袖心一軟,對于燕洵的眼刀洗禮,也只能硬著頭皮扛著。
林袖自然是真的。
燕驍阿姐最好了!
取得階段性勝利,燕驍吧唧一聲啃了上去,親完還得意地朝自家舅舅努了努嘴。
誰也不能從他這把阿姐搶走!小舅也不行!
將腦袋靠在林袖肩窩處,燕驍志得意滿地蹭了蹭,再沒有瞥自家小舅一眼。在他看來,永遠跟阿姐在一起比小舅重要多了,只要小舅不跟他搶人,他還是可以勉為其難地接受小舅這個不解風情的第三者。
等林袖把燕驍這個小人精哄睡了,轉(zhuǎn)頭就看見了燕洵晦暗不明的眼神,仿佛在控訴她的無情無義,又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狼崽,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平白添了幾分負罪感。
林袖怎么了?
林袖避開他的目光,燕驍細細的呼吸撲在她的脖子上,她心頭軟成了一片,懷里的這個孩子是她的救贖,如果他不愿意她與燕洵在一起,那她……
燕洵在阿袖心中,驍兒是否重于燕洵?
燕洵話語直白,甚至帶了幾分醋意,他看著睡得正熟的侄兒,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或許,驍兒早該獨立,至少不能再粘著阿袖了。
林袖并非如此。
林袖很快應道,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了什么時,她完全愣住了。從何時起燕洵在她心中竟有此地位,仿佛這世間再無一人能重于他……
燕洵嗯。
心口被她一句話弄得滾燙,燕洵眉眼微彎,伸手從林袖懷里接過燕驍,放在邊上的軟塌上。
春寒料峭,大殿里還燒著地龍,燕驍只蓋了一層薄薄的綢緞被,而燕洵的臉上更是染了一抹淺紅,狹長的丹鳳眼里波光瀲滟,似有萬千似水柔情暗涌。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似乎要把她的影子深深地鐫刻在自己心底。
燕洵阿袖于我,也是如此。
許是他的柔情太甚,令人無法招架,林袖猛地轉(zhuǎn)過身去,悶悶地應了一句。
林袖你好好照看驍兒,我那還熬著藥,就先回去了。
說完疾步出了大殿。
燕洵我送你。
匆匆替燕驍捏好被角,燕洵取過她落下的大裘,大步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