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當郭芙抱住母親的那一刻,淚水再次奔涌而下,這些天強迫自己振作,強迫自己忘掉一切,強迫自己找回原先的自己。站在襄陽城外遲遲不敢進城,終于等到一顆心變得堅硬,卻在母親的一摟之下泣不成聲,所有的偽裝在母親懷中化為烏有。
懷中的女兒哭得像個孩童,哽咽難鳴的委屈穿透黃蓉的心臟,溫軟的手掌撫著孩子的后背,無聲的安慰著她。
傍晚時分,芙兒一踏入家門自己的心隨即揪緊,麻衣荊釵的孩子滿目悲愴,這哪是自己捧在手心的明珠,分明是個落魄的孤女。黯淡的眸子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干澀的雙頰如芙蓉凌霜。
芙兒回家后什么也不說,任誰問也閉口不談她的經(jīng)歷,黃蓉遣走眾人,獨自送女兒回房,擁住孩子的一剎間黃蓉深深感受到那酸骨透心的悲傷。
什么也沒問,黃蓉由著女兒在自己懷中傾瀉著難以言說的傷痛,自小被寵到大的孩子從未有過這么委屈的時候,她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難到是耶律齊?不可能,齊兒還沒有這個能力。黃蓉一一考量著女兒身邊的人,數(shù)月來她身邊只有楊過,不對,還有位宋公子,前些時日宋家還登門來提親,宋湘這個人自己打聽過了,人品家世都是極好的,這位宋公子也不具備傷女兒的能力和條件。
瞧著女兒憔悴的面容,黃蓉秀眉收緊,唯一惹過女兒哭的只有楊過了,思緒飄回芙兒孩童時期,九歲的女孩大哭著奔進自己懷中,一聲聲‘媽媽’叫疼了自己的心,還有紅腫的腮,五個紅紅的指印烙在粉膩的小臉上,更是令自己疼得心碎腸斷。
“芙兒,楊過欺負你了?”壓抑的嗚咽漸漸轉弱,黃蓉試著詢問女兒。
“沒有?!?/p>
脫口而出的否認令黃蓉生疑,“芙兒,我跟你爹爹絕不容許旁人欺負你。”
“媽……我就是想家,可能……離家太久了?!?/p>
“不想說就先不說,但媽不會輕饒他,絕不會再由著他胡來?!?/p>
“媽——我都說了不是?!惫桨杨^轉向床里,翻身側躺,自己不敢正視母親關切的目光,怕不小心泄露了難言之隱。
“累了就睡吧,媽陪著你?!秉S蓉的手臂搭在女兒身上,像摟著當年那個小丫頭一般,輕撫慢拍著。
“蒙哥要攻打襄陽,咱們要早做準備?!?/p>
“你爹爹剛剛已經(jīng)去大營商議這事了。這消息……什么來源?齊兒在游說蒙哥?”
“不是耶律齊,他投在忽必烈麾下?!?/p>
“我猜也是,齊兒有輔佐才能,而忽必烈又喜廣交賢能,幸虧是蒙哥大權在握,不然那兩人可不好對付?!?/p>
“媽,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不該放過耶律齊的。”
“笨丫頭,是齊兒放了你,深入軍府,十個郭芙也會被扣的。這孩子還算有情有義。”
“媽,我這次出門有奇遇,拜了師,認了親,今年過年或許義妹會來,媽若見了那個姑娘一定會喜歡的。”
“一路奔波,芙兒也乏了,奇遇的事明兒再同我講罷。對了,你怎么一個人回來的,楊過呢?你們倆不是一出城就碰到了嗎?!鼻浦絻呵榫w漸穩(wěn),黃蓉不經(jīng)意又提起楊過,也不知能探出點原由嗎。
郭芙還未想好如何回答母親,門口忽然傳來篤篤的叩門聲,接著便聽到小丫鬟急喚,“夫人,楊大爺來求見。老爺不在家,您出來接待一下吧?!?/p>
看著女兒臉色一僵,黃蓉搖頭輕嘆,無奈地出了屋,心中思忖道,也不知兩個小冤家又是為了什么,恐怕橫豎都是自己閨女吃虧。
遠遠瞧見站于廊下的人影,不安的踱著步,抬起又放下的左臂無從安放,他渾身透著慌亂不安。
待黃蓉走近,楊過深深俯下身子請安,躬著身子跟黃蓉進入前廳。
黃蓉淡淡瞥他一眼,只見他眼窩深陷,形容憔悴,面前的楊過哪還有神雕俠的疏狂和灑脫,如今落魄的模樣還不如乞丐。
沖他略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不讓座,不上茶,黃蓉冷笑道,“許久未見,楊大俠武功進益不少啊,護城河和城墻擋不住你,看來我家大門也是形同虛設嘍?!?/p>
一句話問得楊過冷汗涔涔,他用袖子拭拭額角的汗珠,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郭伯母。
剛才自己攀越城墻時被郭伯伯發(fā)現(xiàn),當?shù)弥矫靡哑桨矚w家時,自己才長長吁了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下來。同郭伯伯匆匆寒暄數(shù)句,便急急來見芙妹,心急如焚忘記了家中還有難以應付的郭伯母。
“郭伯母,我……我不小心把芙妹丟了,她還……還好嗎?”
“你覺得她會哪里不好呢?”
“那個……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楊過被逼問的無地自容,他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
“見過你郭伯伯啦?”
“是,郭伯伯讓我先回家?!?/p>
黃蓉擊了一下掌,老管家出現(xiàn)在門口,“帶楊大爺去客房休息吧?!?/p>
“郭伯母,能讓我見見芙妹嗎?”
“這么晚了,芙兒睡下了。既然來了,日后自然有機會見面?!?/p>
見楊過吞吞吐吐,黃蓉頓感不妙,他那神色露著愧、含著悔,怕是不只是傷了芙兒的心,或許有無法挽回的事情發(fā)生。
女兒態(tài)度不明,自己也不好妄下結論,事情需慢慢處理,且兩個孩子都年紀不小了,如果襄陽不保,自己希望芙兒能逃脫,這世間能真心護著女兒的也只有楊過了,至少他寧肯自己受傷也不愿芙兒流血,不管他在芙兒面前表現(xiàn)的如何倨傲,骨子里他都會保護她的。
破虜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作為母親自己護他成長可以,卻不能左右他的人生。女兒的生活是自己唯一能把握住的,或許這就是一個母親的心吧,為了給孩子謀出路,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自從楊過那晚來到襄陽,郭芙如同消失一般,一連數(shù)日都不曾出現(xiàn),別說見不到人,就連家中吃飯也未給她備過碗筷。
全家人的心思全都撲在戰(zhàn)事上,郭靖更是天天待在軍營,楊過連請安的機會都沒有,更不要說打聽芙妹的事情,有空同自己說話的也只剩郭襄了。
“襄兒,你大姐去哪了?”
“大姐啊,平日大姐也很少在家待著,她不是清閑的人,幫襯爹媽忙軍務,籌備糧草,監(jiān)督防御,她什么都干,偶爾也會出城送送消息?!?/p>
“這兩天她去哪了?”
“我哪知道啊,大姐的行蹤從不對我說?!贝蟾绺缑棵恳娏俗约憾际谴蚵牬蠼悖瑥膩頉]真正同自己聊過天,郭襄不開心的努努嘴,一把抓住楊過的走,“大哥哥,家里沒有陪我,我陪我出城玩好不好,我天天都悶死了?!?/p>
沒有打聽出郭芙的下落,楊過滿臉失落,不動聲色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拒絕著郭襄,“我還有事,郭伯伯那邊需要幫忙?!?/p>
“你心里只有大姐么?我算什么?為什么要給我過生日?”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郭襄略帶哭腔大喊出心中的怨氣。
“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小妹子,至于生日的事,是為你姐姐?!睏钸^沒回頭,既想把話說清楚,又不想傷害郭襄,所以話也只說了一半,郭襄生日當天,自己明明是在郭芙面前炫耀。
他不再理會郭襄,大步離去。郭伯伯和郭伯母閉口不談郭芙,每每自己問起全家人不是當沒聽見,就是把話題岔開。看來郭襄是真的不知道,破虜這幾天也不在家,難到是他陪著芙妹出城了?
楊過卻是猜得不假,他到家的第二天,四更剛過郭芙便協(xié)同弟弟出了襄陽,過漢水入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