嫑慌歡迎光臨
老板抬起頭,當(dāng)看到走進(jìn)來的人時,手中擦拭瓷瓶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進(jìn)來的是一位年紀(jì)四十的大叔,一副輪廓分明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睛。歲月在他額頭上刻下幾道皺紋,卻仍然不減他儒雅的氣質(zhì)。他手中拄著一根拐杖,看起來腿腳有些不方便。
嫑慌怎么會是他……(低聲)
嫑慌館長,好久不見
雖然有些驚訝,但老板臉上仍是掛著招牌般的笑容(好吧,我承認(rèn)老板是個腹黑)
進(jìn)來的這位,是本市新上位博物館館長,老板曾經(jīng)在報紙上看到過不少關(guān)于他的采訪報道。
館長(不敢置信)二十多年不見,你居然一點都沒變。
嫑慌……
老板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館長今年48歲,名牌大學(xué)歷史系畢業(yè)。在當(dāng)?shù)夭┪镳^工作了十多年。
其實館長小時候?qū)@冷冰冰的古董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在他20歲的某年,遇見了一個非常特別的人,發(fā)生了一件改變他一生的大事之后,便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古董。
可是他沒想到,時隔20多年的再次相逢,那人的相貌卻一點也沒變,還如20多年前一般年輕。
館長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吧!
館長(自嘲)呵呵,我可能是認(rèn)錯人了,我有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他二十多年前和你長得很像。
老板仍保持微笑。他發(fā)現(xiàn)館長沒注意到自己剛剛說的那句“好久不見”,索性也就當(dāng)根本沒說過這句話。
嫑慌館長說的人應(yīng)該是我家父。
館長那令尊何在?
嫑慌家父正在國外旅行,最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短時間回不來了。
老板含笑說到,坦誠而又真實,讓人無從懷疑。
館長哦,那還真是可惜了。
館長這家店是新開的吧,我以前怎么沒見過。
嫑慌……
嫑慌(心里)我都開了一千多年了,你讓我怎么回答。
作為博物館的館長,他自然對城中大大小小的古董店了若指掌。雖然時至今日,古董店內(nèi)很少出現(xiàn)真正價值連城的古董,但凡事沒有絕對。今晚他去朋友家拜訪,路過這條商業(yè)街時,發(fā)現(xiàn)了這家名字古怪的古董店。
……古舍……
嫑慌開了好些年了(微笑)
由于店名奇怪,很多人都沒發(fā)覺這是家古董店。能推門而入的人本就少得可憐,更別提總是上門的熟客了。
不過老板在這里開古董店也不是為了賺錢,和古董有緣的人,遲早會出現(xiàn)。
只是沒想到,今夜館長會推開古舍的這扇門,這讓老板微微地擰起了眉。
館長古董店怎么晚上還開店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燈下不觀色”嗎?
嫑慌呵呵
老板還是笑著
他的古董店又不是賣東西的,開店關(guān)店全都憑他喜好。只不過他一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多年,此時看著多年不見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面容老去,只能依稀看出當(dāng)年的一點影子,卻對他用陌生人的口氣說話,這對他來說還是個新奇的體驗。
館長用極為挑剔的目光環(huán)視著店內(nèi)的器物,很自然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柜臺上老板正在擦拭著的瓷枕。
館長這是……越窖的青瓷枕……
館長胎體為灰胎,細(xì)膩堅致。釉為青釉,晶瑩滋潤,如玉似冰。上面有葉脈紋,入手冰涼沁手,以我的經(jīng)驗來判斷,這個瓷枕的年代至少在唐朝至五代十國之間,而從顏色上看,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秘色瓷”!
所謂“秘色瓷”,從前人們提到它,都沿用宋代文獻(xiàn),說這種瓷器是五代十國時,位于杭州的錢氏吳越國專為宮廷燒造的,臣庶不得使用。至于其釉色,也像它的名字一樣,秘而不宣,后人只能從詩文里領(lǐng)略它非同一般的風(fēng)采。直到20世紀(jì)80年代,陜西扶風(fēng)法門寺寶塔出土的一批秘色瓷碗碟,才讓世人知曉了真正的秘色瓷是何物。
而此刻在他手中的,竟是極品的越窯青瓷。
館長只覺得喉嚨有些干渴。
他并不覺得這類絕對屬于國寶級的古董出現(xiàn)在這家古董店有什么奇怪。就他對那人的了解,就算這家店內(nèi)還有著更多的珍貴古董也不稀奇。
因為是那個人的店。
嫑慌呵呵(低聲笑著)
館長此時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沉著臉把瓷枕放了下來。他端起茶杯,聞了一下香濃的茶香,好不容易把視線從那個瓷枕上轉(zhuǎn)移過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杯子竟然是斗彩鈴鐺杯!館長差一點就要不顧一切把杯子翻過去看看后面的落款了。但茶水太燙,他只好哆哆嗦嗦地舉高杯子,抬頭向上看去。
果然!是成化年間的斗彩瓷!
天啊!他莫不是在做夢?否則怎么可能用這種只能躺在博物館玻璃柜里供人觀賞的杯子喝茶?
館長憋紅了臉,勉強拿穩(wěn)杯子重新放在柜臺上。有些茶水灑了出來,但是他卻感覺不到燙手,甚至都不敢四處觀看,只是低頭思考著。
嫑慌只不過是個杯子而已。
老板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放到嘴邊愜意地吹了一下茶沫,悠然地淺呷了一口。
館長不!它不只是個杯子!
館長小子,你明白什么?這個杯子,在它成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jīng)凝結(jié)了那個時代的生活和精神!在它的身上,還延續(xù)著一個時代的風(fēng)華和生命!它是有生命的!
館長的脾氣一直非常好。當(dāng)然,這是指他這些年而已,年輕的時候,他脾氣可是相當(dāng)?shù)谋┰?。在沉浸研究古董之后,這種暴躁的脾氣才慢慢沉寂下來。只是今晚踏進(jìn)這個古董店不到十分鐘,他忽然無法控制起自己的脾氣來。就像個火藥桶,只有一點點火星,就把他引爆了。
嫑慌是的,它們都是有生命的,你能領(lǐng)會到這一點,很好。
館長當(dāng)場愣住,他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很少有人用這種說教的語氣和他說話。所以冷不丁聽到,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尤其是從這么年輕的小子嘴里。
老板慢悠悠地喝完了杯子里的茶,用盆子倒扣在小炭爐上,熄滅了里面的炭火。
嫑慌對不起,想看古董的話,明天再來吧,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我要關(guān)門了。
館長(嚴(yán)肅)小子,你店里的這些古董,不值得存放在這陰暗的地方落灰。
老板挑了挑眉,并沒有說話。他站起身,把柜臺上的青瓷枕擦了擦,小心地放回了錦盒內(nèi)。
館長它們應(yīng)該在博物館里,供世人觀賞!讓人們知道我們祖先的文明有多么瑰麗!
館長你應(yīng)該把它們都捐給國家,這才是這些古董最終的歸宿!
老板笑了笑,還是沒有說話,抱著錦盒轉(zhuǎn)入了內(nèi)室。
館長(沉重)既然你不肯捐,那折合一下市值,我去申請國家和省市的文物基金,或者我用自己的一些積蓄……
館長的話音突然低了下去,因為他這時才注意到店內(nèi)古董架上擺放的各種古董。就這么一瞥,眼神還不是特別好的他,還是已經(jīng)看到了宋青白釉瓷盤和疑似明朝宣德年間的祭紅盤。
館長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臟有點不好,不敢再多看,怕自己再受到驚嚇,但眼睛卻忍不住四處張望。
長信宮燈昏暗的燈火下,館長竟然連呼吸都放輕了起來,生怕因為自己呼吸重了一點,就會吹破這里易碎的古董。
嫑慌對不起,沒興趣,館長請回吧。
館長頓時怒了!這個年輕人到底知不知道,這里的古董很多都算得上是國家級文物!文物是禁止買賣流通的,他只要鑒定一下,申報上去,就可以把他按照買賣文物罪抓起來!館長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惱怒地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館長(生氣)我還會再來的。
老板站在陰影里,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館長一深一淺的腳步,許久都沒有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