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燕洵會不會殺了燕澈，元淳不知道。

他說，他會喜歡這個孩子?？墒撬龔膩硪膊幌嘈潘?/p>

元淳沒有因為一些事去求過他，那日卻是去了朝陽殿?；蛟S她對兩個孩子還是有一點點的愛意的。母親總是會保護孩子，無論他們有怎樣的過錯。

半落的太陽，斜斜懸在宮殿的邊緣，帶著橙紅的光暈。

內(nèi)監(jiān)通傳后，她跟著走進去。

屋室內(nèi)有男女輕聲說話的聲音，她掀開珠簾時，那聲音卻是驀然停住了。

這一年，燕洵后宮多了許多的美人。前朝的人不愿意他偏寵她和阿嬌。元淳便給他找了許多的妃子，男子沒有不愛年輕貌美的女子的。她知道燕洵的喜好，那些女子，大多只有一個特征，就是像楚喬。陳美人性子像，柳貴人容貌像，還有一個聲音像。

他不曾多寵愛，但到底不會很怒氣。

好看的女子，當花瓶看，也是美的。

宮室里正侍奉筆墨的是柳貴人，彎眉、杏眼，乍看之下，仿佛就是楚喬。

柳貴人看了元淳一眼，行過禮離開了。

元淳走到男子身側(cè)，拿起硯臺上的墨碇，接著研磨著。

那墨碇還有些余溫，她低著頭，他問她，“你怎么過來了?！?/p>

她從來也不會來朝陽殿。元淳很多時候都是待在寢宮里，刺繡亦或者看書。

女子指尖很是瑩白，墨汁從清水中緩緩暈出來，她道，“想來問問阿澈的事，陛下如何想?！?/p>

燕洵面色不算很好，他今日也許心情不好。他頓了會兒，沒有什么氣話，還是伸出手，攬過元淳的腰。

“你的孩子，你如何想。”

李妍病了許久。李將軍也對外稱病。眾人看來，格外凄慘。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仿佛就是在燕北的國土上，任由一個魏國人殺了燕北人。

是格外令人憤怒的。

“陛下會殺了阿澈嗎？”

男子的頭壓在她腰側(cè)，溫熱的呼吸透過衣裳能夠感受到，她手指輕輕點在他肩膀上。

燕洵并沒有說話，半響，他抬起頭來，只道了另一件事：“下個月，燕北一些部下也許要遠征江南?！?/p>

一些事不需要點明，也很能明白。江南的后魏，改朝換代只剩下一個由魏家扶持幾歲的傀儡皇帝。

那是當時元淳那個弟弟的孩子。但卻是越發(fā)不太平。

她也許會在這一年，失去她所有的親人。

怪不怪，都不能反駁他的決定。他從來也不會問她，你想不想。

元淳笑著搖了搖頭，“夫為妻綱，我是燕北的貴妃，阿嬌是燕北的公主，自然是一切以燕北為重?！?/p>

“魏國很早就不認我了。陛下想做的，我都聽從?！?/p>

她在他膝蓋上坐下。那些是很合適的話，仿佛是一個妻子表述對丈夫的忠貞和依賴。但燕洵并不是很愉悅。

落在女子腰間的手慢慢松開，他靠在椅背，靜靜望著自己的妻子。

元淳面上帶著笑，像是一株艷麗的桃花。

她的面容和多年前并沒有太多的變化?；蕦m一直將她嬌養(yǎng)的很好。

她看著他目光溫和，仿佛是最完美的妻子。但眼里卻沒有以前的那種光亮了。

燕洵看了許久，抬起手將她額角的碎發(fā)順到耳后。

“淳兒，你好像再也沒叫過我燕洵哥哥了?！?/p>

他語氣淡淡，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女子抬起眼，他又道：“你真的愛我嗎？”

床笫之上，元淳對他說過許多句情愛之話，他想聽，她就說。她很聽話。

燕洵會摸著她的頭發(fā)笑一笑，卻從來沒有認真詢問過。

他認為，她是愛他的。她小時候就如此說，不會有一個女子愿意背叛自己的父兄，跟著一個仇人，為他生兒育女。

她跟著他的許多年，他都沒有疑慮過，卻是今日突然有了疑惑。

她到底為什么這么溫柔，他待她不算很好，算是糟蹋真心，他也許連她的孩子也會殺，那她為什么還愛他呢？

沒有一個母親不疼愛孩子。他沒有值得人深愛的東西。很多人都離他而去了，元淳也許不愛他。

桌上燃著的燭火伴著微風晃了晃。

那是一個很可笑的問題。

元淳愣了愣，問，“那，陛下愛臣妾嗎？”

她深情地望著他。

他想了想，沒有回答。

元淳輕輕笑了一聲，又道著以往一般的話：“我很愛你，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想嫁給你?！?/p>

她的手慢慢摸向發(fā)髻上的簪子，將一支拔下來。

少女的發(fā)髻和婦人是有明顯區(qū)別的。少女并不會將所有的的長發(fā)盤起來。

幾縷頭發(fā)落在肩后，元淳看起來，仿佛還是那個半束著頭發(fā)未出閣的姑娘。

她微微笑著，道了他想聽的話，“燕洵哥哥?！?/p>

這一句稱呼是隔了許多年也沒有再聽過的，仿佛還是年少鮮衣怒馬的時候。燕洵眼里有些恍惚，他望著言笑晏晏的女子，想分辨出這句話的真心。

她卻側(cè)過頭慢慢抱住他。

“只要是讓陛下開心的，我都會聽從?！?/p>

“你要是想把阿澈交出去，也可以?！?/p>

她靠在他脖頸處，再也沒有說話了。那懷抱并不溫暖，燕洵看著那淡淡的燭光，一直也沒有說些什么。

一陣風吹過，蠟燭徹底滅了，昏暗中，他想起來元淳不喜歡很黑的地方，才撫了撫她的后背道：“你是我的妻子，阿澈和阿嬌是我的孩子。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他似乎是對元淳說，也似乎是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