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期的男孩子簡直像瘋長的野草?!?/p>
奧羅拉對著雷獅感嘆。
“所以你在嫉妒你那矮個頭沒有生長的可能咯?!?/p>
雷獅反諷。
現(xiàn)年十五歲的雷王星三皇子,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全部隱藏起自己在樹枝上懶散地咬蘋果的模樣。
之前奧羅拉在雷獅的花園里修剪植株,往往會被桀驁的小皇子砸一個吃剩下的蘋果核。蘋果核被沖擊力撞的對半斷裂,奧羅拉就能收獲兩個五角星的橫截面。
奧羅拉也稱不上是修剪。
雷獅討厭身邊侍從圍繞,所以只有奧羅拉一個貼身女仆圍著他打轉(zhuǎn)。
他不喜歡人為修整的整整齊齊的花園,所以屬于他的植物天地野蠻肆意地蔓延。糾纏的藤蔓掙扎著向上,直光在它們濃綠的長藤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蜜糖色澤的細(xì)線,穿透層疊的枝椏與碎葉,割裂的光影緩慢地旋轉(zhuǎn)在盤龍虬勁的古樹隆在地表的須根上。
雷獅往往會躺在粗壯的枝干上。
他的皇冠被他扔在一個寢殿的角落里吃灰,相比起皇冠,雷獅更鐘意用來盛放皇冠的寶奩,不過寶奩也不知被他隨手丟在了哪個地方,奧羅拉為他打掃的時候也不曾發(fā)現(xiàn)。
雷獅總是如此,他總是任性而為。
奧羅拉抬頭便能凝視他的身影。樹葉鍍了銀一樣閃閃發(fā)亮,枯褐色的椏枝散漫頹圮蒼涼的骨感,雷獅身上熨燙妥帖的披風(fēng)豎直的垂落,成為碧翠之中唯一的一抹艷紅色。雷獅轉(zhuǎn)過頭來嘴角譏誚地看她,奧羅拉卻從他身上感受出無窮無盡的寂寞來。
寂寞的氣味是相同的。
臣民贊美他無儔的容顏,歌頌他敏健的身手,感慨他天神的聰慧。
可他陰晴不定,恣睢妄為,剝開皮骨也只能發(fā)現(xiàn)一顆灰色的心臟。
奧羅拉只覺得他孤獨(dú)。
所以在那么多的時候,奧羅拉守在他的腳下,陪他爬樹,陪他惡作劇,和他一起對著被惡整的大皇子嘲諷地大笑。
雷獅的善惡觀如此混亂,就像他身下的老樹盤根錯綜的根枝,說到底只要他開心,對錯就渾不在意。
所以他本應(yīng)該自由的。
就像他眼中的星河那樣不曾被拘束。
雷獅從他上挑的眼尾向下斜睨她,能看見奧羅拉靜默的身影。他總是覺得她太淡了,站立在繁茂的植物中,仿佛是它們似人形狀的一員??赡苁菉W羅拉擁有一雙橄欖綠的眼睛。
那里面沒有一丁點(diǎn)人世的暖意,安穩(wěn)的能夠聽見樹林枝葉的風(fēng)響。尤其是她發(fā)呆的模樣,那眼瞳濃綠淬金,恍若沉淀晦澀的苔蘚濺射漆漆點(diǎn)點(diǎn)的金影,雷獅總?cè)滩蛔∽屗聪蜃约骸?/p>
奧羅拉只有看著他的時候有淺淺的溫度,不涼不燙,被這樣的視線注視著,口鼻減都是安寧的味道。
“我說,奧羅拉?!?/p>
雷獅懶洋洋的開口,拖長的尾音有點(diǎn)厭惡世俗的意味。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宮?”
偷溜出去這種事他們倆沒少做過。
皇宮對于雷獅來說是個枷鎖,只要離開皇宮,他就由內(nèi)而外的輻射獨(dú)特噴薄的自由和野心。
但雷獅毫無疑問的是一位優(yōu)秀的掌控者,他是最適合皇位的人。
野心,計謀,高貴的出身,只是可惜,偏偏他的心生長在善與惡分界線上,注定了他要去追逐自由。
“聽您的吩咐,小殿下?!?/p>
奧羅拉自然是答應(yīng)的。
奧羅拉和雷獅的關(guān)系從來無關(guān)階級。
所以奧羅拉被雷獅拉著登上一艘潛逃而出的夜船的時候,雷獅如愿以償?shù)男蕾p到了她受驚的貓一樣圓睜的眼睛。
“雷獅!你可沒說過是這種出宮!”
奧羅拉沒有任何準(zhǔn)備,層疊的女仆裙黑白兩色,交織的花瓣一樣踏擊出優(yōu)美的鼓點(diǎn),飛揚(yáng)又墜落。
“何必在意那些小事情,奧羅拉!你不覺得快樂嗎?”
他們兩個狼狽地逃竄,身后是武器在月夜凜凜冽光的士兵。
倉皇的明亮照亮從他們的身后升起,鎧甲與刀劍的喧囂吵鬧刺激,他們兩個并肩朝著月色奔涌而去。
卡米爾割斷繩索的一剎那,雷獅和奧羅拉倒在甲板上相視著大笑出聲。
月光的冷白色絲毫不能冷淡兩個人劇烈起伏的胸肋,他們聽見了彼此的心跳聲,穿過層層的肉和皮,細(xì)密的接連在一起,快速急切地共同躁動。
“你說得對,這太快樂了?!?/p>
奧羅拉看他清凌的面孔。
我親愛的小殿下,
你的清輝,更勝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