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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折回

南方樹葉

  “我的高考準考證呢?”翻了半天書包未果,我看向了老媽。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找不到了?今上午考完了英語口語有些人是不是又把東西到處亂扔,比如扔到了鞋柜上?”老媽擦著書柜悠悠地回了我一句。

  “對吼,我回來脫鞋時就把準考證放在鞋柜上了?!蔽颐腿挥浧?,迅速沖到鞋柜那里找到了準考證?!爸x謝老媽!我走嘍。”

  “嘿!許熠南你站住。昨天晚上才讓你在外面狂了一個通宵,現(xiàn)在都十點半了,你又跑哪兒去?”媽媽面色不悅地質(zhì)問著我。

  “昨晚上是畢業(yè)聚餐該我狂好嗎?至少我今上午還是成功地參加了口語考試對吧?!蔽乙贿叴┬贿吚^續(xù)說,“今晚上的聚餐是周凱旋組織的,只請了我們幾個兄弟,更應(yīng)該去噠?!?/p>

  “怪不得你今晚上飯吃那么少。那你拿準考證干什么?那么重要的東西可不準再弄丟了。”

  “知道知道。凱旋說在那家店吃飯用高考準考證可以打六折。六折呀,這便宜總得撿吧?!蔽掖┖昧诵聪蚶蠇?,“媽,我現(xiàn)在的形象好不好,能出門不?”

  我媽不滿地瞅了我一眼,又覺得好笑:“現(xiàn)在才問,如果你今上午也這么問過我,就不用頂著一個雞窩頭去考英語口語了。搞了半天我還以為是周凱旋請客呢,原來是AA啊,所以你就為了這么一次AA制聚餐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收拾東西?搬家的事遲早要被你耽誤。不準在外面惹事,早點回來聽到?jīng)]。”

  “好嘞,謝謝您!”我愉快地推開門揚長而去,走時聽到媽媽在門口說:“高考完了真的管不了了,要飛了要飛了?!?/p>

  出了小區(qū),過了一條馬路,就到學(xué)校門口了,我家這套學(xué)區(qū)房可是我爸我媽付出了太多太多才得到的,可眼下高中畢業(yè)了,因為許許多多的原因,住了六年的地方馬上就要被賣出去了,我也即將返回自己的出生地,這里的下一個主人又會怎樣對待這里?我回過頭看了看家的方向,心情復(fù)雜。

  然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校門口的強光燈已經(jīng)映照出兩個熟悉的身影了。身材魁梧的那個男人,不,準確來說,是那個男孩,叫任其偉,雖然個子高大,卻是我們這個兄弟圈子中的年齡最小的,大家都成年了可他才剛滿十七歲,性格也是最可愛的,被我們視為團寵,卻自稱愛笑所以運氣總是不太差的鄰家大男孩。只見他看見我的到來,咧嘴一笑,兩顆大門牙活躍地露了出來,眼角彎到了臉頰,笑容無比燦爛:“哎呦喂,南哥你總算來了!救救孩子吧,我等你的這段時間巧姐一直炮轟我。”

  “喂,惡人先告狀啊?!比纹鋫ヅ赃叺呐⒉恍嫉剌p笑,揚了揚眉毛。這女孩,不,也可以看作男孩,叫彭巧,雖然表面看上去她卷發(fā)優(yōu)雅地垂在肩上,劉海清爽地輕輕揚起,一副甜美溫婉的模樣,可實際上性子卻是我們幾人中性子最暴躁的一個,當(dāng)然,她也是最耿直的一個,這也是為什么她一個女生能這樣融入我們這幫男生,并且能自然而然地培養(yǎng)出這樣深刻的友誼?!拔覄倓倖柸纹鋫ノ医裣挛缛ネ康闹讣缀貌缓每矗苯又砬砂褍芍皇稚煸谖颐媲?,十個指甲蓋上都以抹茶綠為底色,上面點綴著深綠的斑點,配色有感覺,氣質(zhì)也符合,于是我回答:“挺好看的啊。”

  “對啊,肯定好看啦,我就知道南哥的審美才是和我一個檔次的。”彭巧自信地收回了手,看向任其偉,“可是任其偉竟然說,他掏掏鼻孔也能把指甲掏成這樣。”

  我笑了笑:“然后你就對他炮轟?”

  彭巧看著委屈的任其偉,擺擺手:“哪里算炮轟嘛,這家伙自己玻璃心,我就說了一句他胖了?!?/p>

  我又笑了笑,看了看任其偉:“沒錯啊,確實是胖了啊,其偉你要注意身材,暑假這么長,不要太放肆哦?!?/p>

  任其偉驚異著看著我:“連南哥你也炮轟我,才一個下午沒見啊,我走了,輕輕地走了,告訴凱旋哥聚餐我不去了,我現(xiàn)在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最后祝你們吃了今晚上這頓飯體重都長二十斤?!比纹鋫プ鰟輷u搖頭,轉(zhuǎn)身離開。

  彭巧笑著跑上去扯住了任其偉的衣領(lǐng)把他拖了回來:“老娘等南哥等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可以去吃飯了最后還要看你臉色?”

  “還走不走?”彭巧冷笑著問任其偉。

  “不走了不走了?!比纹鋫ヮ澏兜負u著頭。

  我試圖安慰任其偉:“好了好了,其實,剛剛有件事是我說錯了?!?/p>

  “哪件?”任其偉撅著嘴看著我。

  “你沒有胖,你瘦了,真的瘦了。”我拍拍他的背。

  任其偉破涕為笑。

  彭巧招到了出租車,副駕駛沒有人,我們?nèi)齻€卻不約而同地一起擠在了后座。

  “夏峻予和周凱旋已經(jīng)去了?”我問彭巧。

  彭巧說:“夏峻予還在路上,凱旋哥已經(jīng)在火鍋店里等著了。”

  然后緊接著,彭巧和任其偉兩個就一起看起了沙雕視頻,笑得合不攏嘴。

  看到這一幕,再想起兩人之前的斗嘴,我感到無比欣慰。我,周凱旋,夏峻予,任其偉,彭巧這個五人組之所以能一起挺過艱辛的初中高中六年,不僅因為各自的能力水平和性格特征相似,還與大家的不計前嫌和互相包容有著密切關(guān)系。

  我取出耳機戴上,放起了榜單上的新歌,看著一盞盞路燈飛快地跑過車窗,不斷地遠離視線。微微抬頭,望見遠方的大廈散亂地往夜空中投射著光柱,使本應(yīng)漆黑的天空變得熠熠生輝。把車窗緩緩搖下,任風(fēng)刮過,帶來夏日前夕的一絲絲清涼。進入商業(yè)街后,車窗外的聲音變得繁雜起來,接近凌晨的時間段卻是這座城市最熱鬧的時候,五花八門的閃著亮眼白光的站牌燈充斥了整個窗外,并未減少的人群仍然擁擠地行走于整個街頭。一想到我即將要離開這里,內(nèi)心突然變得不舍起來。

  到了地方,我們?nèi)齻€下了車,任其偉接到了周凱旋的電話,還沒接通,就聽到火鍋店樓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上面!”,抬頭一看,周凱旋正站在窗邊朝我們揮手。周凱旋算是我們五人中的領(lǐng)導(dǎo)人物,其實也就是大哥,原因不只是因為他血氣方剛的粗獷外表,還在于他對事情把控判斷的精準和所做決斷的沉穩(wěn),總的來說,就是有領(lǐng)導(dǎo)力。

  “凱旋哥,今天晚上,什么局呀?”上了樓,任其偉和我坐在四方木桌的一方,彭巧坐我們對面,她放下包包,問周凱旋。

  大家一起拆著碗筷外包的塑料膜,周凱旋看了看手機,還沒收到夏峻予電話,就對彭巧回答:“今天這局?算是大家都到了夏峻予卻還沒到局。”

  “誰說的?”一個熟悉且自信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我和任其偉轉(zhuǎn)頭一看,夏峻予正瀟灑地從樓梯口走過來。夏峻予還未坐下,先拿起一個玻璃杯倒?jié)M啤酒,對周凱旋說:“來晚了,我還是先給凱旋哥賠個不是?!毕木钁?yīng)該算是是我們五人中的顏值擔(dān)當(dāng),不僅帥而且多金,自信陽光多才多藝,舔狗他的人可以排到隔壁班,很難相信夏峻予這樣的男主人設(shè)在我們面前卻完全沒有架子。

  待兩人喝完,彭巧朝著夏峻予輕咳了一聲。

  而夏峻予并未理解到她的意圖,理所當(dāng)然地坐下了。彭巧不滿地看著他:“喂,你只敬你凱旋哥一個?我們呢?”

  夏峻予求饒:“巧姐,我這才剛到,就準備把我灌倒?。俊?/p>

  “再怎么也得敬一杯,你少來。”彭巧瞪著夏峻予。

  “好好好,”夏峻予端著酒杯起身,“那我就一起敬了?!?/p>

  我們四個也順勢站起身,任其偉悄悄對我說:“怎么突然這么正式了?”

  夏峻予把酒杯舉到中間,說:“那我就敬我巧姐,我凱旋哥,我南哥,還有我……”

  夏峻予看著任其偉憧憬欣喜的目光,卡殼了。

  “還有你偉哥。”彭巧壞笑著提醒道。

  “還有我其偉弟弟,”夏峻予拍拍任其偉的背,“總之,相遇即是緣,大家做了六年的朋友,雖說以后見面的機會會變少,但過去的回憶大家一定不能忘,祝我們五個友誼天長地久,茍富貴,勿相忘!”

  緊接著是喜悅地碰杯,在火鍋彌漫出的淺淡煙霧上肆意地濺撒出跳躍的酒珠。

  杯中的酒飲盡后,夏峻予才發(fā)現(xiàn)我喝的是茶?!澳细缬植缓染?,沒意思沒意思?!?/p>

  “南哥你明明可以少喝幾杯的?!迸砬梢贿叢粷M地把我盯著,一邊往空杯子中倒酒。“我看啊,今天這局是大家都喝酒了而許熠南再次沒有喝酒局。”

  “酒精過敏這種東西可不是你們勸勸酒就好得了的。”我搖了搖杯中的茶。“你們這件事都埋怨了我六年了,哪一次起過作用?我覺得這茶顏色挺像酒的啊,你怎么看出來的?”我問任其偉。

  “沒起泡啊。南哥你有點常識好不好?!比纹鋫幕疱佒袏A起一片火腿,“不公平不公平,我們喝一杯酒南哥你得喝兩杯茶。”

  “沒事啊,兩杯就兩杯。”說著,我又給自己倒?jié)M了茶。“我先喝為敬?!?/p>

  ……

  “行啊,”彭巧看著倒在桌上的三名男子,感嘆到,“幸好我昨晚喝多了今晚記得克制了,不然我也要被南哥你弄倒下吧?!?/p>

  “畢竟喝酒的總是斗不過喝茶的。”我笑著悠悠地說了一句,又給自己倒?jié)M了茶。

  “可是最后受罪的還是我們兩個呀?!蹦弥鍙埜呖紲士甲C去結(jié)完賬,我和彭巧開始扶人下樓。當(dāng)彭巧第四次差點被任其偉壓垮時,她發(fā)表了這樣的感慨?!扒山隳恪懿荒芊龇€(wěn)一點?”任其偉搖頭晃腦地嘟囔著。

  “好兄弟,好兄弟,這輩子我們幾個都是好兄弟……”周凱旋在我肩頭喃喃道。

  “友誼萬歲!”夏峻予突然發(fā)癲,往前小跑,邊跑邊喊,喊完了又突然停住,瞇著眼睛向后倒來,逼著我拽起周凱旋快步?jīng)_上去把他接住。

  不過我們運氣還算好,一下樓就招到兩輛出租車。彭巧扶著任其偉進了前一輛車,我把我肩上這兩人安置在后一輛車的后座,聽見彭巧在前面喊我:“南哥!我們走了哦!”

  我轉(zhuǎn)頭看向她,她也正向我揮著手。我們的目光一樣,滿懷期待與不舍卻又自豪。

  “注意安全!拜拜?!蔽液傲嘶厝ィ层@進了后座,坐在兩人身旁。

  出租車緩緩啟動,商業(yè)街的熱鬧似乎是少了許多,但充斥著眼球的燈紅酒綠始終是絢彩紛呈。我看著彭巧任其偉坐的那輛車尾燈漸漸模糊,消失在了視野。

  再后來,當(dāng)我把不省人事的周凱旋和夏峻予送回家時,已是凌晨一點了。本該喧嘩的車道變得一片凄清,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輛車,又坐了十多分鐘才到家。用鑰匙輕輕地打開門,發(fā)現(xiàn)媽媽已經(jīng)睡了,不想把她弄醒,便沒有開燈。我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照向客廳。為了明天的搬家,家里的大多數(shù)物品媽媽都已打包好了堆放在客廳,大大小小的盒子帶子整整齊齊,在我手電筒光的映照下,蒙罩了一層薄霧。

  當(dāng)你見過了人走茶涼,就不會再向物是人非反抗。

  我輕輕地走入我的臥室,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去想,卻又什么都不由自主地在想??粗^頂天花板映著窗外的路燈,意識也漸漸地模糊了。

  ……

  醒來時,窗簾外布滿了陽光,當(dāng)我正在享受清晨懵懵懂懂的眠意時,卻聽到了一些熟悉的聲音。

  “任其偉你要不要臉,那么大個兒只抱這么小包的東西!”

  是彭巧。

  “個頭大不一定力氣大啊。不然我抱什么?抱冰箱?”

  是任其偉在不屑地回懟。

  “不許鬧,那包東西抱完了就來幫我和周凱旋抱電視?!?/p>

  是夏峻予在下命令。

  他們怎么來了?!

  我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頂著一個雞窩頭打開房門??蛷d里的大家立刻把目光投過來。

  “南哥好!”他們異口同聲。

  “阿姨給我媽說了你們今天要搬家,我就叫大家過來幫忙了?!比纹鋫ヒ荒樄郧?。

  “你可得感謝他們,”媽媽從廁所抱著一摞盆子走出來,“多虧了大家的幫忙,請搬家公司的錢都省下來了?!?/p>

  “是啊是啊,除了任其偉,我們都抱了好多東西了。省下來的那些錢南哥記得請我們吃飯?!迸砬珊敛恢t虛。

  “謝謝你們了?!蔽颐X袋,看著大家說。

  “那就繼續(xù)搬咯?!敝軇P旋說完就和夏峻予抬起電視,小心翼翼地走出門。彭巧提著滿手的口袋緊跟其后。媽媽繼續(xù)打掃著衛(wèi)生。任其偉還在客廳里左看右看,似乎是在找能抱得起的東西。

  我洗漱完,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啃著我媽放在桌上的面包,幫著大家一起搬東西。這樣的早晨,算是為我在這里的生活圓滿地結(jié)尾了。大約早上九點半,家里的物品都成功搬進了舅舅的大卡車里。我和大家站在客廳望著空空的一切,“真是不可思議啊,六年就這樣結(jié)束了?!蔽腋袊@著。

  “這里有好多我們的回憶呀?!迸砬烧f,“我十五歲生日就是在這里過的?!?/p>

  彭巧十五歲生日那段時間和她爸鬧得很僵,加上我們老師禁止在學(xué)校里過生日,而我媽很贊同這樣的活動,我家便成了她的party據(jù)點。

  “我暑假離家出走也是躲在這里的?!敝軇P旋不舍地說。

  初三的暑假周凱旋不愿意參加其他學(xué)校的自招,也是和他爸鬧得很僵,后來說要離家出走,在我家避了四天風(fēng)頭。

  “你們到底是舍不得這房子還是舍不得我南哥???”任其偉嘟囔。

  “好了好了,不要再懷舊了。”媽媽把鑰匙交給下一任房主后上了樓對我們說?!霸撟吡??!?/p>

  “我們還要謝謝阿姨?!毕木枵f。

  “你們這幫小家伙什么時候這么客氣了哈哈。”媽媽笑著,“以后有機會來我們縣來玩?!?/p>

  “好!”他們異口同聲。

  大概把能留戀的都留戀了一遍,不能留戀的都打包成回憶放入了腦海。不知是彭巧還是任其偉聳了聳鼻子后,我們五個人抱在了一起,像昨晚聚餐時那樣驕傲地擁抱,像畢業(yè)晚會上那樣喜悅地擁抱,像高考結(jié)束后那樣激動地擁抱,像這個團體初一剛成立時那樣滿懷憧憬地擁抱,像我們現(xiàn)在不得不告別的時刻這樣不舍地擁抱。

  他們站在卡車下看著我上了車,關(guān)上了車門。我搖下車窗,對他們揮手:“走了,再見!”

  他們對我揮著手,任其偉都要哭出來了。

  “南哥,再見!”

  舅舅啟動了卡車,駛?cè)肓塑嚨馈K麄円廊幌蛭覔]著手。我把頭和身子支出窗去,向他們揮著手,直到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了轉(zhuǎn)角路口,也不愿意把頭轉(zhuǎn)回來。

  舅舅邊開車邊與我們閑談:“小南人緣不錯嘛,搬家都有這么多同學(xué)來幫忙?!?/p>

  “那可不是,”媽媽接著說,“他們那五個人,初中一個班,高中也一個班,靠得可不僅僅是緣分?!眿寢屢馕渡铋L地看著我。

  我回避了她的目光。事實上,我們學(xué)校有好班和普通班的區(qū)別,初升高的時候,任其偉,彭巧和夏峻予的成績只能進普通班,所以周凱旋為了和大家一個班,在初三畢業(yè)時才不同意參加其他學(xué)校的自招。我是五個人中成績最好的一個,初三畢業(yè)后就收到了這屆高一最好的班的錄取通知書,但是我也不愿意去,畢竟我也想和他們在一個班。我媽知道我們五個人的關(guān)系,開明地同意了,她說只要我成績不下滑,在普通班當(dāng)個第一名也不錯??捎H身經(jīng)歷了才知道,在這個班里不隨波逐流是不可能的,但是雖然我整體成績波動劇烈,我確實還是考過幾次第一名。況且高考感覺也還可以,說明當(dāng)年做了一個并不會讓人后悔的決定。

  “反正我覺得你是幸運的,人生難得有幾個這么好的朋友,上了大學(xué)都不一定找得到?!眿寢寣ξ艺f,“你們幾個一定要多聯(lián)系,不能把關(guān)系弄淡了,現(xiàn)在的通訊交通都這么發(fā)達,分開了其實和沒分開差不多?!?/p>

  但是我們都知道,告別來臨的那一天,注定了大家的生活軌跡錯開了,就算以后再次相交,也不可能是平行。他們四個人確實是突然就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只能安慰自己,以后還會再見的。可我知道,就算以后再次出現(xiàn)也只是客串。這本來就是人生常態(tài)。只是面對這樣的人生常態(tài),我也好想和他們一起,從我的生命中消失。

  卡車駛上了高速,窗外的樹木呼嘯而過。

  我打開手機,看到夏峻予發(fā)來的消息:“南哥你把書包打開,放鑰匙的那個夾層里有驚喜?!?/p>

  我笑了一下,打開了書包的那個夾層。翻了翻,里面除了我的一串鑰匙,還有一張照片。

  是我們五個人的合照。

  “是剛才搬家時他們偷偷放進去的吧。”媽媽湊過來看照片。

  這照片是我十六歲生日時在我家照的。彭巧和夏峻予拿著刀叉站在我左邊,任其偉周凱旋捧著蛋糕站在我右邊,我站在最中間,被他們逼著戴了那頂愚蠢的生日皇冠強顏歡笑著,明晃晃的燈光映照著我們愉悅的笑臉,那時的我們張揚狂放無憂無慮,還都是一群要長大不長大的孩子。

  咀嚼著這張照片帶來的點點滴滴,我把它翻了過來。他們還都在背面寫了話:

  夏峻予:一樓我占了,祝我南哥一路平安,一帆風(fēng)順,一馬平川,一瀉千里?。ü恼疲?/p>

  彭巧:我們現(xiàn)在為許熠南同學(xué)點歌一首,歌名《鳳凰花開的路口》。(給個面子快點去聽)

  任其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剛剛才知道巧姐真的想去摘一朵鳳凰花放你書包里。其實也不怎么好笑,但現(xiàn)在不找點笑的我就想哭,南哥你竟然是第一個離開我們的,還是高考第二天,憑什

  周凱旋:任其偉同學(xué)情緒失控被我們強制隔離了(主要是他占篇幅太多了),放心吧南哥,即使再遠,只要你心中有我們,我們就在你身邊,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最后一行,他們還給我留了一層樓,我看得出來是任其偉在拙劣地模仿我的字跡寫下我的名字:許熠南。

  我擦了擦眼睛,拿出筆,在我的樓層寫下:

  謝謝。

  我把這張照片攥在手上,攥得緊緊的,攥了一整個上午。中午吃午飯時我也拿在手上,不時地拿出來看看。

  “你也該放下他們了,新的生活已經(jīng)在等著你了?!眿寢尦燥垥r對我說?!按髮W(xué)里也有一樣精彩的事發(fā)生?!?/p>

  可我知道,在大學(xué)新生活來臨之前,我還要面對我的暑假,我所返回的這個小城,有著我模糊的童年,有著我想逃避的往事,我有六年沒有回到這里。不知道這六年里,社會的迅速發(fā)展又帶給了這個南方小鎮(zhèn)怎樣的變化。這大概既是我新生活到來的翻篇,又是我對過往不得不去面對的折回。

  我把照片攥得更緊了。

  中午休息了一會兒,我們再次出發(fā)。卡車不斷地駛?cè)氤擎?zhèn),駛?cè)雵溃阶詈笥竹偵狭烁咚?。?dāng)我不再愿意去看窗外千篇一律的的花草樹木和山巒丘壑時,我的眼皮隨著太陽,越來越往下了。

  ……

  醒來時外面已經(jīng)黑了,月亮在山頭欲拒還迎。我看了看表,八點四十。可我們還在高速上。

  “還有多久?。俊蔽野l(fā)現(xiàn)自己依舊攥著照片。

  媽媽很明顯也睡了一會兒,她打了一個哈欠:“檀江都出來了,前面再過一個隧道就到了?!?/p>

  很驚訝我媽竟然還清晰地記得這些地理標(biāo)志,我往外一看,的確有一條寬闊的河流與高速公路并行著,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其實我還是有些印象,記憶中過了這個隧道,檀江會匯入檀湖,檀湖很大,像海,小城座落在湖畔,卻又像座落在海邊。

  我借著車里的燈光又看了看照片,才發(fā)現(xiàn)我忘記了聽彭巧他們給我點的歌,又是趁著卡車進入隧道之際,我打開手機播放起《鳳凰花開的路口》。

  “又到鳳凰花朵開放的時候

  想起某個好久不見老朋友

  記憶跟著感覺慢慢變鮮活

  染紅的山坡道別的路口

  青春帶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剩一片感動在心窩

  也許值得紀念的事情不多

  至少還有這段回憶夠深刻

  是否遠方的你有同樣感受

  成長的坎坷分享的片刻”

  副歌來臨之際,卡車駛出了隧道。我終于回到了這個我離開了六年的地方,小城的輪廓在高速的左側(cè)熠熠生輝,開闊的檀湖在右側(cè)倒映著星空。我望向了不遠處的城郊公路兩旁的樹,這些南方的樹葉被樹上橙色的彩燈照得燦爛輝煌,還真像一朵朵鮮艷的鳳凰花。

  “當(dāng)我又再次唱起你寫下的歌

  彷佛又回到那時候”

  我望著眼前這一切,不知何時眼角模糊了,輕輕地跟著唱起來:

  “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幾度花開花落

  有時快樂有時落寞

  很欣慰生命某段時刻

  曾一起渡過

  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

  沒有哪個港口是永遠的停留

  腦海之中有一個鳳凰花開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給我最珍惜的朋友”

  我知道,當(dāng)我回到這個南方小鎮(zhèn)的那一刻,未來,已經(jīng)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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