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在殿里枯坐了一天，翌日，風寒侵體，病了三個月。

待身體好些了，聽聞陛下新封的葉貴妃在殿外求見。

清瀾笑著接待了她，是個性情淑華的女子。

夜里清瀾發(fā)起了高燒，服了幾顆藥丸，高燒始終不曾退下，清瀾才反應過來，她好像生病了。給自己把了個脈，不治之癥。

不過，這樣也好，留在這里看他新歡燕爾，對她實在殘忍。

“陛下，待會兒還是去葉貴妃那兒？”

“不了，皇后那里可有異常？”

“這……皇后一直稱病，不曾外出，對了，今下午葉貴妃去見過皇后，說是皇后心情不錯?！?/p>

景辭本來聽到葉貴妃幾個字有些冷，想到她進宮的初衷，眼里的寒霜更甚，“心情不錯？她二人很是聊得來？”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陛下不放心可以去宮看看?！?/p>

“不用了?！闭l都可能害皇后，葉卿書不會，畢竟她看皇后的眼神跟他是一樣的。

這也是他松口娶貴妃的原因。

至于其他秀女，清瀾三月不出，自是不知道這上京城里發(fā)生了多少御賜姻緣。

清瀾燒了半夜溫度才降下，身體虛了幾虛，她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

幸好，她想。

葉貴妃常常來鳳儀宮，知璃她們都要她多加防備，可平心而論，清瀾在她眼里看不到功利心思，相反，清瀾發(fā)現(xiàn)，葉卿書是真心與她相交。

“陛下最近可好？”清瀾從未從這個新晉寵妃口中聽過景辭的一言半語。

“陛下政事繁忙，臣妾也時常見不到他?！?/p>

葉卿書不知道原本恩愛的帝后為何冷戰(zhàn)，但這對她來說是個機會，一個躲開父親為她定親，進宮來見皇后一面的機會。

她只在那年詩會上見過皇后一面，那時她才九歲，皇后剛剛被賜婚為太子妃，詩會上多的是人對太子妃感興趣，她卻在一處涼亭里看到了支著頭醒酒的太子妃，自此，驚鴻一瞥，再難相忘。

她本以為只見一見她，她就會滿足的，但人本質(zhì)上是貪婪的，就像陛下，招惹了她的人還不夠，還想要她的全心全意；而她，見她一面已然不夠滿足，她還想陪著她，想和她成為知己之交。

情之一字，她和她都勘不破。

“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和葉貴妃問起了您?！?/p>

“皇后……怎么說的？”

“‘陛下最近可好？’陛下，皇后她還是念著您的，雖然她不愿為陛下綿延子嗣，但說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呢？老奴聽聞，有些女子天生體弱，一旦有孕則性命危矣?！?/p>

“當真？”真不真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這番話給了帝王一個合理的臺階，他迫不及待地踩了下去，把奏折一推，“擺駕鳳儀宮?！?/p>

鳳儀宮外，殿門緊閉。

“這……陛下，皇后娘娘最近休息得早，這鳳儀宮門禁也落得早，老奴去給您叫門?！?/p>

景辭應允，隨即也跟了上去。

“誰呀？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被叫醒的侍從一見李大總管和他后面那人，嚇得立馬跪下。

“參見陛下，陛下盛安?！?/p>

“開門?！?/p>

“是，是”

景辭等門一開，就闖了進去，待到了清瀾寢宮，又停了腳步。

“皇后睡下了？”

“是，是的，皇后她這幾日睡得格外早?！?/p>

“都散了吧，朕去偏殿?！?/p>

翌日，織琦按往日的時刻叫清瀾起床，床上那人面色如常，可任她喚了幾遍，都沒有反應。

清瀾也的確不能給她回應了。她得的是疫病，又廢了些心思研究如何避免其他人感染，身體狀況每日愈下。

“娘娘，你醒醒，你別嚇我”

“小姐，織琦求你，醒醒好不好”

鳳儀宮皇后殿內(nèi)，幾個大丫鬟失了素日的體面和冷靜，哭成一團。

景辭在靠近清瀾的偏殿睡得格外踏實，清早被哭聲驚擾，不由問道，“是誰在哭？”

“陛下”李安跪了下來，滿面哀痛。

“你跪什么，去看看前殿發(fā)生了什么，算了，朕自己去看?！?/p>

清瀾走得無聲無息。

景辭堅持不肯承認她的死訊，“朕的皇后一向身體康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重疾纏身，她只是睡著了”

“你再給朕診一遍”他抓住太醫(yī)的衣領，狠聲威脅。

“陛下，皇后她確是病逝了，臣觀她面相，有，有瘟疫之癥，陛下要注意——”

“給朕滾?！碧t(yī)還沒說完被一腳踹開，不敢再觸怒圣威，退了出去。

“李安，李安呢”

“老奴在”

“你給我去請左侍郎，他是上京最好的大夫，他一定不會出錯的?！本稗o抱著人不撒手，對之前的瘟疫之癥更是置若罔聞。

“陛下，請速速離宮，娘娘的確是感染了瘟疫而死?！?/p>

“朕不信，如果是瘟疫，為何到現(xiàn)在只有皇后一人出事？織琦，還有葉卿書，日日和瀾兒接觸的人怎么會無事？左倫飛，你不用騙我，瀾兒她是服用了假死藥對不對，解藥，朕要解藥”

“陛下，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這樣下去，您也會被感染的?！?/p>

“那遍感染吧，瀾兒生病了，朕不能替她受苦，朕要陪著她。”

“恐怕，娘娘不希望陛下如此。”左倫飛拉過織琦她們一一把脈，對景辭道。

“她們身上都服用了瘟疫的解藥。”

“滾”

左倫飛非但沒滾，還上前一步給景辭診脈，得到想要的結果，輕嘆。

“陛下，您身上也有。娘娘是自殺?！?/p>

“朕叫你滾”

“臣告退。”左倫飛知道這是景辭能容忍的極限了，隨即躬身退下。

“瀾兒，你醒醒，好不好，我不跟你賭氣了，也不要子嗣，我只要你，好不好”

“瀾兒，為什么會這樣”

我只是，想證明你愛我，為什么，你連騙都不愿意繼續(xù)騙我了

昭景八年，明德皇后薨。

同年七月，蜀地一帶爆發(fā)瘟疫，帝下令閉城，遣醫(yī)正數(shù)十，攜一紙藥方，藥材數(shù)十石，往而治之。

一月，瘟疫得以遏制，醫(yī)正全數(shù)歸京。

上褒獎功臣，殿中人多有推脫，問及緣由，言藥方之功。

帝默然。

大梁正史記載，治疫之方，出自明德皇后，然皇后陸氏亦亡于瘟疫之癥。

大梁明德皇后，陸相嫡女，有才識美德，賜婚昭景帝，一生盛寵，皇后薨逝，帝自此不入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