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并不是不想去看肖戰(zhàn)。

他是真的不能去看，為了肖戰(zhàn)，也為了他自己。

一旦父皇得知自己將肖戰(zhàn)藏在太子東宮……王一博閉上雙眼，不愿意再想下去。

他才回來了兩個月，離京的五個月時間里朝中形勢雖然沒有大變，卻是暗流涌動，人心思變。他是太子，是眾矢之的，一步踏錯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前番的諸般努力都算白費了。

這個緊要關頭，他不能貿然行事。

更何況現(xiàn)下，有一件更為要緊的事情擱在王一博的案頭。

按慣例，前朝覆滅后，新朝要編一本記敘前朝史實的實錄。茲事體大，燕皇把這件差事交給了太子東宮和內閣。

按規(guī)矩，內閣應有六位閣臣。但是文淵閣大學士曲峰青實在是個厲害角色，獨攬大權不說，還時不時地與皇上干仗。

曲峰青政務能力極強，雖然為人清廉正直，從不拉黨結派，但在朝中很有威望，基本達到一呼百應的地步。

這樣的狠角色，連皇上都要給他幾分面子，更不會將年紀輕輕的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了。

所以，當?shù)姑勾叩奶拥钕潞皖亹偵貙λ赋鰰绣e漏時，曲峰青根本不予理睬。

“武安王肖戰(zhàn)，因畏懼我大燕將士遲遲不敢出戰(zhàn)，直到聽說我們兵臨城下才敢出城一戰(zhàn)。等身邊的姜國士兵殉國后，他知道獲勝無望，就繳械投降。此等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我等為他立傳，更不用說什么正名，根本無名可正！”

曲峰青像是正在氣頭上，喘了一口氣，不等王一博反應過來繼續(xù)罵道：“而且此人從押解回京的途中逃脫后，茍且偷生，單憑這一點，他就愧對天下萬民稱他一聲王爺，忝居高位，飽食俸祿，毫無作為，此等……”

曲大人的慷慨陳詞還沒說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子已經懸空了――一直安然聽他罵人的太子殿下，忽然毫無預兆地一把揪住了曲峰青的領子，將他整個人提得雙腳離了地。

曲峰青到底是曲峰青，在最初的震驚過后，他立刻恢復了鎮(zhèn)定：“殿下這是，要在值房掐死老臣嗎？”

他們所在的，是內閣值房，按規(guī)矩內閣實行輪班制，每日有兩位閣臣裹著被子在此處值班，以應突發(fā)變故。

今日當值的，是文淵閣大學士曲峰青，和東閣大學士阮東。

阮東見此情狀，慌忙上前勸和?？捎植桓抑苯由鲜趾吞拥钕?lián)屓耍缓门首⊥跻徊┑氖滞?，哆嗦著嗓子求道：“殿下三思！殿下三思??！?/p>

王一博的一雙幽黑眼眸，此刻正在一動不動地盯著曲峰青那對有些混濁的黃眼珠。

都說黃色眼睛的人生性狠辣，冷心冷性，果然不錯。

他松開了手，曲峰青隨著力量的消失栽倒在地。

他咳喘了幾下，花白的胡子顫抖個不停。

緩了一會后，曲峰青被阮東攙扶著，終于站了起來。

王一博已經走到了窗前，目光投向他們看不見的遠方。

“太子殿下，您就死了這條心吧?！鼻迩嗌硢≈ぷ诱f道，“就算您去求皇上，皇上也下了明旨，內閣還是會動用封駁權將旨意駁回的?！?/p>

“哦？”王一博的語氣，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曲大人還是不要這樣說。此事我已下定決心，排除萬難也要做成。曲大人，您還是不要成為這條路上最難越過的絆腳石?！?/p>

王一博忽然回眸，眉梢眼角淬著的狠辣顏色逼得阮東倒退一步。

他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悄聲說道：“您若執(zhí)意如此，就是不給本宮別的選擇了?！?/p>

說罷，恢復了原來的嗓音：“不過一段舊事，曲大人要是為此丟了性命，實在不大好。”

曲峰青卻依舊面不改色，聲如洪鐘地說：“下官明白殿下的意思?？上鹿俨幻靼椎氖牵鼻迩辔⒉[雙眼，陰惻惻地說道：“為什么殿下非要揪著這段舊事不肯放過呢？”

王一博瞳孔微震，死死地盯住曲峰青，像是要從對方的眼中看出，這句問話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有什么更深層的含義。

“本宮還是希望，曲大人可以如實記載，武安王是力戰(zhàn)不支，暈厥后被俘，卻從未投降。至于先前姜國戰(zhàn)敗，也與他無關。彼時他被肖潭關入天牢，如何能指揮千軍萬馬作戰(zhàn)？”王一博避開了曲峰青的眼神，慢慢說道。

曲峰青笑了：“殿下難道真的以為，你說的這些下官不知道嗎？”

王一博猛地回頭，原本一雙漂亮的瑞鳳眼射出利箭一般的光芒，他像餓狼一樣狠狠盯著他：“你這是什么意思？”

曲峰青無奈攤手：“殿下還不明白嗎，肖戰(zhàn)在《姜國實錄》里應該占個什么位子，哪里是下官可以做主的？此事從始至終，都是圣上的心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