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大婚前夜,潤玉按禮數(shù)避嫌,不得見面。
君妍跪坐在墳前,漫天螢蟲飛舞,對著墳頭叩了三叩,站起身,仰頭一笑。
君妍“爹爹和臨秀娘親放心吧,如今我和錦覓一切都好,爹爹和臨秀娘親莫要擔心我們?!?/p>
君妍“爹爹,我說過要孝敬您老人家的,我沒有忘記,不曉得你忘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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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氣的顏色,鋪天蓋地的席卷開來,照亮了平時稍嫌陰暗的房間。
月下仙人狐貍仙作為掌管姻緣的神仙,自是受天帝陛下太微的命令前來花界迎親,因為這三年每次來都見不到君妍,狐貍仙看她的眼神頗有些幽怨。
君妍看著二十四眾芳主齊聚一堂,回想起千年來眾芳主對自己的養(yǎng)育之恩,一跪,就被眾芳主眼疾手快的阻攔下。
海棠芳主“如今你是花神,哪有你跪我們的道理?”
君妍“君妍拜別眾芳主的養(yǎng)育之恩,還請眾芳主多多保重。”
君妍接著站起來跪在眾芳主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狐貍仙雖不喜君妍的做法,但又不敢表露出來。
一旁面色僵冷的長芳主眼中閃過一絲柔和。
長芳主“君妍,因這花界與天界的舊怨,我們也不便送你?!?/p>
長芳主“月下仙人以天帝胞弟之尊親自來迎親主婚,可見天界亦不敢怠慢你?!?/p>
聽著長芳主說話,君妍這幾日干澀的眼睛里方才有了一絲水意,長芳主雖不茍言笑偶爾但給她和錦覓的照拂,一絲不少,對君妍而言,有這份照顧養(yǎng)育,已經(jīng)是難的的溫情。
長芳主抬起頭,走上前扶起君妍,她的嗓音里透著沙啞。
長芳主“我們花界一向是幫親不幫理,你若受了委屈,你定要告訴我們,我們定會將那些委屈幫你討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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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妍拜謝眾芳主后,回到屋后更換婚服時,看著一旁金光閃閃的寰諦鳳翎,毫不猶豫的將旭鳳的寰諦鳳翎拿出來遞給了狐貍仙。
狐貍仙看著手里的寰諦鳳翎,嘴上說不出的滋味。
君妍“以前是我不懂事,總想占著好寶貝,如今寰諦鳳翎也該物歸原主了?!?/p>
君妍“狐貍仙,麻煩您幫我轉(zhuǎn)交于火神?!?/p>
月下仙人“這這,小君妍你真的要嫁給潤玉嗎…?”
月下仙人“我可憐的鳳娃呦,命怎么這么苦。”
君妍“……”
君妍腳步毫無遲疑的回了房間,絲毫不理會狐貍仙的賣慘。
………
“吉時已到!起轎!——”
三月初八,傍晚時分。
花靈仙子飛蟲精怪落蕊其眾芳齊聚水鏡,自水鏡結(jié)界外到花界三洲十島之門,千里之遙,萬朵盛放之花編就的長毯一路鋪來,前來迎親的十六仙侍駕起裝點得莊重大氣寶光四溢的花轎蹬著霞光祥云,排場浩蕩地踏過長毯,步步生花,一路飛出花界奔赴天界。
君妍坐在偌大的轎子中,頭上頂了一塊天蠶絲織就的喜帕,擋了眼界,不過幸好這喜帕織得并不是那么密,還能半透得些許光來。
花界之中但凡能數(shù)得出名目的奇葩異草現(xiàn)下皆鋪陳在這轎中,濃烈馥郁的香氣熏得君妍一時不辨方向,只隨著這大轎忽忽悠悠一陣晃,波濤中起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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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轎穩(wěn),落地。
轎簾從外被人揭開,一只凈白修長的手伸了進來,春風撲面,有個溫和的聲音低低傳來,正是潤玉。
潤玉“妍兒?!?/p>
君妍“小魚仙倌…?”
君妍輕輕將手放在潤玉的手上,他便不由自主地抬手握緊了君妍的手,他心中歡喜慢慢地一點點滿溢出來,手中也不由自主握得越來越緊。
仙樂齊響,天籟奏鳴,彩蝶繞梁而飛,仙鶴引頸起舞。
君妍隔著喜帕偷偷望向潤玉,但見他頭戴著玉龍冠,身著簇新白色衣袍,烏眉水目,面容雅潤,泛著珍珠一般淡淡的光澤,與周遭喧鬧嘩眾色彩濃烈的裝飾形成鮮明的比對。
像是濃墨之中的一滴朝露,固守清凈本心,絲毫不被周遭所暈染。
他的唇角一直揚著一抹笑,顯然心情不錯。
君妍兩邊插著步搖,輕輕地搖擺,碰到少女嬌嫩的臉頰,似不忍碰觸又快速的移開。
君妍黛眉輕染,朱唇微點,兩頰胭脂淡淡掃開,白色衣袍上繁復的款式層層疊疊,卻不見任何累贅之感,花瓣落在腳邊,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潤玉含笑看著君妍,莊重執(zhí)起她的手。
一路穿過前來觀禮的六界諸仙向殿首行去,許久不見的小魘獸脖頸上亦系了團紅色的花球跟在身旁,時不時低下頭用頭頸貼著云磚地面偷偷地從喜帕底怯怯向上看向君妍。
一路行去,殿心兩旁幾案成排水酒壇壇,各界神仙聚首,錦覓受邀坐在了鄺露的身側(cè),天帝左右下首端都是一些大神仙,和同胞狐貍仙。
太微端坐殿首,金冠云袍,神色隆重,眉眼略一低,看見君妍和潤玉牽勞的手欣慰地淡淡一笑。
狐貍仙低頭看了看和潤玉牽得牢不可破的手,又看了看肩并肩親密無間的間距,滿面擰成一團苦瓜,眉間攏起的褶子溝壑分明,緊得夾死一兩只蚊蠅想來不成問題。
君妍少頃便聽他用密語傳音道。
月下仙人“你怎可喜新厭舊,移情別戀,忘恩負義,紅杏出墻,拋棄糟糠,這叫我家苦命的旭鳳可怎生是好?”
月下仙人“只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太微威嚴掃了眼賓客盈盈的大殿,轉(zhuǎn)頭看向狐貍仙。
太微“旭鳳呢,怎么沒有見到旭鳳?”
月下仙人“夜神與花神的大婚乃天界盛事,想必九霄云殿門庭擁堵,我旭鳳賢侄應該是在趕來的半道上,不若再等等?”
好牽強的一個理由。
太微輕輕一蹙眉顯然對于狐貍仙抱怨天界路況的說辭不甚滿意。
太微“這良辰吉日耽擱不得,不用管他,開始吧?!?/p>
狐貍仙還想說什么卻被太微揮手制止了,于是只好端起主婚人的架勢,唱喏了一句:“禮樂起!”一時間陽春白雪的天籟之音頃刻變作吹啦彈唱的喜慶之樂。
“新人拜天地!”
潤玉攜了君妍的手向著太微一拜,自古天帝為天。
“新人拜高堂!”
潤玉的娘親早已仙去,只剩得父親太微天帝,故而這第二拜還是拜的天帝,君妍剛抬起身,便聽得潤玉的聲音。
潤玉“父帝于潤玉不僅有生養(yǎng)父子之情,兼有教誨師生之義,更有指婚賜緣之恩,非二拜不足以盡我內(nèi)心之感激?!?/p>
潤玉“今日大婚之喜,特以星輝凝露敬獻父帝,聊表孩兒寸心。”
太微“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了?!?/p>
太微接過潤玉手上變幻出的青玉耳杯,一臉欣慰,繼而仰頭將其間見底的星輝凝露一飲而盡。
“夫妻交拜——!”婚典繼續(xù),這一拜之后便是禮成,聽得狐貍仙不甘不愿將“夫妻交拜”這四個字字字拖了長音念,一個字倒念得比一句話還要長。
狐貍仙話音剛落,便聽得殿門一陣驚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勁風隆隆推開,諸仙紛紛回頭,忽然一股勁風將君妍的喜帕一把揭開。
旭鳳一身銀火錦袍邁步入殿,與滿堂滿殿如火如荼的喜色赫然相沖,桀驁不屈盡現(xiàn)其間。
旭鳳“且慢!”
太微“旭鳳!你這是做何?”
旭鳳“父帝怕是問錯人了,應該問問夜神想做何才是!”
旭鳳將手邊提著的人往殿心一丟,諸人方才注意到他竟是單手擒著一人入內(nèi)的,旭鳳的長目一翕銳利掃過,抬起手中長劍,直指向潤玉。
潤玉看向殿心被縛之人,神色不變,只是面上流光黯了黯。
潤玉“火神這是何意?”
旭鳳“煩請?zhí)认扇颂痤^來!”
旭鳳斜睨他,并不答言,只對跪伏在地上的人命令道。
眾神聽他喊出此人名號,不禁大驚,紛紛投以注目,但見那人跪直身體將頭抬了起來,雖散發(fā)且面有錯落傷痕,仍叫人一眼便赫然認出了這個手握一方權重兵力的天將太巳。
旭鳳“夜神大婚之日,倒不忘調(diào)兵遣將,此處迎親嫁娶好不熱鬧,彼處卻趁諸仙赴宴守衛(wèi)空置之際派太巳仙人竊取帝璽天印,好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旭鳳此話一出,平地驚雷,殿中諸神皆嘩然,皆將目光轉(zhuǎn)向潤玉,驚疑不定。
眾人皆知天兵天將共分八方,其中東南西北,東北五方為火神掌控,其余西南三方為夜神所轄,而太巳仙人便是東南方主將。
平素忠心耿耿追隨夜神,今日被擒,幕后指使之人不言自明。
旭鳳“殿前迎嬌娘,殿后布大軍,此時這九霄云殿周遭已埋伏了十萬天兵天將,時辰一到擊鼓為令,直取天帝,夜神說是與不是?”
旭鳳的一字一頓,落在空寂的大殿之中叫人心驚肉跳。
潤玉終于面色一沉,嘴角抿起。
旭鳳的指尖一彈,一個光圈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樂司背后的大鼓,一聲悶響未落,烏壓壓一片神將披盔帶甲持戟佩刀騰云駕霧涌入殿中,瞧見殿心被俘之人以及殿中情勢之后戛然頓止,不知所措。
太微“潤玉,我給你一個自辯的機會!”
太微繃緊眉目,傾身,看著潤玉,滿目失望震驚。
潤玉一身白色衣袍,映得面如冠玉眉眼入畫,發(fā)冠束的發(fā)絲一絲不亂,淡然笑了笑。
潤玉“無他?!?/p>
潤玉“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成王敗寇,棋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