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姐，許小姐？”

許佳夢里有一塊活了的胎記，它是個紅色肉球，沒有四肢，只一張大嘴，搖搖晃晃地彈過來要吃掉她。許佳剛閉上眼，就見肉球嘴巴一開一合，不厭其煩地叫著自己的名字。

“許小姐，許小姐?！?/p>

許佳總算掙脫了那個夢境，她睜眼，剛才的醫(yī)生正背對著她摘口罩。

“結(jié)束了？”她摸摸自己的臉，手感不太好，想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醫(yī)生斜睨一眼，也沒有制止：“這半個月最好別碰水，等會兒我給你開點消炎藥，記得按時吃，一樓付錢?！?/p>

許佳點點頭，放下了手。

“那我能走了嗎？”

醫(yī)生有點詫異，隨后笑了起來，語氣有點揶揄和嘲諷：“我這兒不包住，想走就走?！?/p>

許佳取了藥，下意識地按了按褲兜，薄鐵涼涼的觸感提醒了她鑰匙還在，她松了口氣，攔輛出租車準(zhǔn)備回家。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她一眼，像被燙著了似的把頭轉(zhuǎn)正，目不斜視，活像他車里坐著國家領(lǐng)導(dǎo)人。

看來手術(shù)是沒多成功，許佳想。

不過她也不在乎。

“到了，一共二十七?！彼緳C說。

其實離她家還有一點距離，但司機的表情明顯是快點送走她這個瘟神，許佳也沒多說，付了錢，下車，回家。

她家的鏡子很少，早些時候許佳一看到鏡子就要歇斯底里地喊，砸東西，后來家里的鏡子也越來越少，直到許佳搬出來住，這個毛病也沒改。

她還記得裝修的時候，那個瘦巴巴的精明男人一直想說服她在客廳安一個歐式落地鏡，等他看到許佳的臉，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似的突然噤聲了，訕訕地笑了起來。?

許佳太討厭那種同情了，她寧可被人指著鼻子罵丑八怪，都不想要這種廉價的憐憫。

“呼——”許佳站在鏡子面前，慢慢扯掉了紗布。

眼角的紅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疙疙瘩瘩的疤，麻藥的勁兒逐漸褪去，許佳感覺自己半張臉都在隱隱發(fā)麻。

這次對胎記可以說是重創(chuàng)了，即使恢復(fù)也沒那么快吧？

許佳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鏡子。

她沒有動，臉上的東西卻動了。

胎記所在的皮膚像水波一樣扭曲了，坑坑洼洼的皮肉也好似有了生命，一點點朝上拱著，直到一層層剌人的灰黑死皮剝落到地上，許佳臉上的青筋鼓起來，本應(yīng)流向身體各處的血液快速涌上臉部，毛細血管承受不住，紛紛爆裂，炸得許佳臉上一片血紅。

直到皮膚下面擠滿了血，連毛孔都在滲血的時候，許佳的胎記突然扭動起來。

它四周伸出無數(shù)條觸須，把血液吸的一干二凈，直到整張臉都恢復(fù)正常，那胎記才像嘔出一口血似的，重新恢復(fù)了原有的樣子。

和之前沒有一點差別的，胎記。

許佳看了看地上的死皮，身體如被颶風(fēng)吹過般劇烈顫抖起來。她恐懼得想吐，卻只干嘔出酸水，咳嗽的眼淚都出來了。

她踉蹌跑進客廳，哆嗦著拿起剪刀，驚懼地盯著自己的臉。

胎記沒有動。

她摸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擦干眼淚，咬緊牙齒在胎記上劃開一道傷口。?

傷口快速由白轉(zhuǎn)紅，滲出一條血印兒來。許佳不敢放松，她緊繃著身體，像一張被拉滿的弓。

胎記又無聲地扭動起來，依舊是吞食血液，掉死皮，剛剛受傷的地方像是沒存在過，如果不是地上死掉的人體組織，許佳無論用什么辦法都能證明這只是一場夢。

但顯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