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下去哪有嘴上說的這樣簡單。
張藝興,那晚終究推開了宿舍的門,還來不及細想接下來該如何融化與三位朋友之間的堅冰,就立刻被公司一紙公文遣返回國,剛好是在他生日的那天。
如果只是和馬里奧的緋聞關系,SM公司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巧的是,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另一件大事發(fā)生了,準確來講,是另一場席卷整個韓流圈的巨大風暴正在醞釀之中。
2009,注定是多事之秋。
手中提著行李箱,張藝興打量著房間里的一切。除了電腦和衣物,其它東西都沒動,藍色底紋的棉被像往常一樣鋪在床上,配套的枕頭不見了,他重新去宜家買了一個同色系的枕頭套,但到底不是原裝,顏色太深了,一看就和整個被單都不搭調。
他沒忘記帶走最寶貴的吉他,是爺爺買給自己的10歲生日禮物。媽媽希望他學鋼琴,花了大價錢也在他生日時候買了一架,這在當時,算得上是一件值得向小伙伴炫耀的大事。結果沒上兩節(jié)課,指法都沒能熟練掌握,他就將老師氣走了;同樣是樂器,吉他是自學的,反倒陪伴他有七八年之久。
世事難料,向來如此。
其實他不知道突然被遣返回國的原因,而且不止他一人,大部分中國練習生,都接到了這個命令,他們便沒把這當回事。
只有張藝興,隱隱不安著——回國,是不是意味著被公司放棄?
媽媽打電話來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回國了?難以啟齒數月來遭遇的種種難堪,他只能輕描淡寫地說道:“不知道,大家都回來了?!?/p>
“都回來了嗎?”聽見這個消息,電話那端的媽媽好像松了一口氣。
張藝興把宿舍鑰匙按照規(guī)定交還給Office,填好表格,密密麻麻的韓文只有英文注釋,看得他頭痛,露出疲憊的神色,卻還要安慰1500多公里外的母親:“嗯,媽,您別擔心?!?/p>
“今天晚上8點的飛機,不用來機場接,我自己打車回去,先掛了啊?!?/p>
掛斷電話,張藝興填好所有信息,把表格遞給工作人員,窗口另一邊的大叔什么都沒說,接過瞄了幾眼,放進文件夾繼續(xù)做自己的事情。
這樣就結束了。
和來時的喧鬧比起來,離開,實在太過悄無聲息。
張藝興最后一次回首,拔地而起的高樓鱗次櫛比,灰撲撲的外壁是城市常見的景觀,看不出季節(jié)。金秋十月,是因為有稻谷與果實的點綴,再不濟,也該伴著幾株高大的銀杏,黃澄澄的葉子落下來,才稱得上“金秋”二字,他就是出生在這樣的詩意中。
不知從何時起,張藝興就不再過生日了,先是自己忘記,后來,事業(yè)繁忙的父母也漸漸忘了十月七號是怎樣的日子。
本也不是什么值得紀念的日子。
爺爺奶奶記性不好,也偏偏是這樣記性不好的老人,總能在這些年輕人都忘了的時候,還非要惦記著送孫子一兩件別出心裁的小禮物。
張藝興記得,有一年,送的就是銀杏葉做成的書簽,題著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瘦金體的娟娟小字,是奶奶的杰作。后來,不知被他夾在了哪本書里,他不是喜歡看書的孩子,也就再沒想起。
等他一回國,交匯進十三億的茫茫人海,像那片銀杏葉一樣夾進眾多書頁,是不是公司也不會再想起曾經有一個“中國練習生張藝興”?
那吳世勛、樸燦烈和金俊勉呢?
他們會不會再想起自己?
這個問題不用回答,張藝興知道答案。
今天沒有一個人來送他,金俊勉照樣忙的不見人影;吳世勛和樸燦烈也都各自回家,始終不肯再面對他。
剛認識的金珉錫就像個知心大哥哥,在這段獨木難支的日子里,給了他太多幫助與扶持,但兩人時間老湊不到一塊,金珉錫總是起得很早,還在讀大學,此刻應該已經到達學校了吧。
他還在韓國呢,怎么就覺得,韓國真像一個遙遠的夢。
像爺爺說的黃粱一夢,醒來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退宿后,張藝興無處可去,只能先趕赴機場,現(xiàn)在才早上十點,他是晚上八點的飛機。
無法檢票,也無法寄存行李。
他只能抱著心愛的吉他,坐在機場一角等待。
坐著坐著,腦袋本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沒想,然而成功憋了這么久的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委屈,一下子全都涌出來,甚至都沒有經歷鼻子一酸的過程。那眼淚跟開了閘的大壩似的,一顆又一顆圓滾滾亮晶晶的水珠,應接不暇,奪眶而出。
張藝興拿衣袖擦著,卻是越抹越多,流不盡的淚如同連日來的綿綿秋雨,怎么都止不住,然而除了不間斷的眼淚證明他在哭泣,臉上器官卻像徹底壞掉一樣,毫不配合,眉眼嘴角都還維持著最正常的弧度,也沒從喉嚨發(fā)出一絲哽咽。
整個人面無表情地哭成淚人,也是奇聞一樁。
一只白凈的手遞來一張紙巾。
張藝興一臉平靜的抬頭,淚眼迷蒙中只能看見那人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還有獨特的心形嘴唇,還未長開,微胖,像年畫中的善財童子,但可以想見未來會有多么英俊。
“謝謝?!睆埶嚺d有些詫異地接過紙巾,禮貌道謝。
那孩子瞪著眼,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他始終盯著張藝興懷里的吉他,緊抿著唇,欲言又止,只可惜一直低頭忙著處理自己狼狽形象的張藝興沒有看見。
遠處似乎是他的家人在呼喚:“暻秀啊,過安檢啦?!?/p>
等張藝興再抬起頭來,哪兒還有“善財童子”的身影。
他捏著手中被淚水打濕的紙巾,還是坐在那個位置,卻因為這樣一個小小的善舉,心境微妙地發(fā)生了改變。
也許,韓國不是一個夢。
也許,他會回來的。
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