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無所有，聊寄一枝春。
——游記
‘秋辭親啟’
陸秋辭今日提著兩壇好酒往尭草記去，卻只找到這封書信。
‘陸秋辭臺鑒。
近日突感煩悶，想出外游走。此間小店還望秋辭仁兄多多照看。待到回轉，自有厚禮相贈。書短意長，不一一細說。謹此奉聞，勿煩惠答。
順祝萬事如意
顧衣鞠啟
叁月柒日于尭草記燈下‘
“有些日子沒來了，沒想到此地沒什么變化?！鳖櫼鹿苈愤吶思乙送胨?，坐在石板路邊靜靜打量來回的路人跟這座并不平靜的小城。
“天色不早。是時候去店上看看了，但愿它還在。”向施水的老丈道過謝后，顧衣循著幾年前走過的那條小道來到一家店前。鎖有些生銹了，不過好在還能勉強打開。
“雖然打掃要費些功夫，但是好在有地方落腳了。”顧衣笑著掏出鎖匙打開門上的鎖，這家店是顧衣幾年前在此游覽時盤下的店鋪，當時只是為了好玩就一邊玩一遍做些木雕生意，后來去了辰溪這家店就荒在這兒了，店里一如顧衣當時離開的摸樣只是都覆蓋了厚厚的灰塵，雕桌上的兩把九龍戲珠如意跟麒麟，門邊的觀音香、百寶閣上的雕件、桌上的金蟾。
“天色不早，要不明日再來打理。嗯，也好也好，就先將睡房打掃一二將就一晚，明早再議吧?！币粋€人自言自語的關上店門往里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顧衣打開店門發(fā)現(xiàn)門外夾著一支桃花枝，枝上桃花露水還未散去，顯然剛剛摘下不久，還有一封書信。
‘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歪歪扭扭的毛筆字，有點像是剛執(zhí)筆不久之人所寫，顧衣左右看看未見人影，想來是哪家小姑娘不想讓人認出自己的筆跡請了個小娃兒為自己代筆，只可惜怕是投錯了人家。
“既然都送到我門口了，這花我就拿來用了。”顧衣將桃花枝插在店內桌上的曲頸瓶，在桌前坐定，拿起刻刀準備開始雕個小玩意，忽覺那字跡有些眼熟，卻是想不起在哪看過了。
“店老板，久見了?！币宦曊泻舸驍嗔祟櫼碌乃伎?，方才注意到眼前人。
“是有些日子沒見了，王兄近來可好？”
“還不是那老樣子，店老板可有段時日沒來了，哎？怎么不見二掌柜，這大早是去看木料了么。”
“他沒來，他在辰州那地方?！?/p>
“怎么，您二位要拆伙？”
“拆什么伙，跟他本來就不是做的一路生意。他在那邊有自己的生意。”
“得，我知道了，不過您還是聽我句勸，氣大傷身。天不早了，我得趕去衙門當差了，回見。”
顧衣實在是拿這個自說自話的王捕快沒辦法，真是完全不聽人說話只覺得大清早的好興致都被他給敗了去。隨手抄起一塊小木料開始雕刻，雕著雕著思緒就跑了偏不知道去哪了，直到指尖傳來疼痛的感覺。
“真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居然弄傷了手真是一早都不痛快?！?/p>
再看那塊木料，被雕刻成一個環(huán)首戲珠的龍的模樣，只是尾巴卻是魚尾。流出的血剛好沁在龍眼睛的部位，沾了血的雕件肯定是賣不出去了，再說了還雕成這個摸樣。顧衣隨手往外一丟，卻沒聽見木頭跟石板接觸的聲音。
“怎么就要往外丟呢，不是雕的挺好看的。”熟悉的聲音，顧衣權當沒聽見，繼續(xù)低頭雕木頭。
“染血的木雕沒人會買的，先把血止住?！?/p>
“我的店呢，交你的事情就不能好好做么?！鳖櫼聸]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依舊揮舞著刻刀。
“我關了，那店沒你也做不了生意。”
“嘖……”
“你什么時候染上耳聾這毛病的，不是叫你別雕了先止血嗎！”
“我不像你，我可是要養(yǎng)家糊口的?！?/p>
“你養(yǎng)哪門子的家糊哪門子的口，別胡鬧?！?/p>
“嘖……”
“好，我投降。我包扎行了吧?！鳖櫼聰傞_手掌以示投降，從衣袍上撕下一塊布料將手指包好。
“什么時候回去?！?/p>
“不知道?！?/p>
“那我留下來陪你?！?/p>
“別介，從哪來回哪去，別煩我?！鳖櫼聰[擺手示意陸秋辭趕緊走。
“ 不回去?！标懬镛o放下兩壇酒后，就坐在門邊看顧衣雕刻，坐了一會可能是覺得無趣起身就往河邊方向去了。顧衣看見了，稍稍抬頭往他消失的方向翻了翻白眼。
“這就是說不回去的人，嘖?！?/p>
直到傍晚也未見陸秋辭回返，顧衣披了一件外罩衣坐在門前一邊跺腳一邊看著河邊的方向，就這樣到了深夜。
“店老板，醒醒。怎么就睡在這了，店門也不關好?！?/p>
顧衣被一陣搖晃弄醒很是不悅，不過冷風一吹倒是清醒了很多，來人是早上的那位捕快，看來是今夜當班。
“真是讓王兄見笑了，我方才在等人沒想著就睡過去了?！?/p>
“什么人值得老板這么守，已是這么晚了想必那人不會來了，您還是早些進去休息吧，莫忘了熬碗姜湯喝?！?/p>
“哎，知道了。那我就不打擾王兄當班了，改日一定登門致謝?！?/p>
“哎，我等著呢，上次的好酒還沒喝夠呢?！辈犊鞓泛呛堑淖吡?，顧衣嘆了口氣轉身關好店門。
第二天一早，店門上又有一封信，還是相同的字跡顯然出自一人之手。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幾時?！?/p>
“越來越肉麻了……這是哪家的癡情種子？老往我這寄信。”顧衣看了好一會信上的字跡還是沒能想起來這字跡到底在哪見過。也沒當一回事，將信收入盒中待到那人發(fā)現(xiàn)送錯了人家一并還了。
自從那日陸秋辭離開后來顧衣店里的客人是一天比一天少，也沒見他回轉，倒是每天開門都能收到一封信，數(shù)數(shù)大概有十幾封了。這一日夜里顧衣對著早已經喝空了的兩個酒壇發(fā)呆，覺著無聊就把那十幾封信拿來比對，后來的字體越發(fā)的工整，那熟悉的感覺卻是越來越強。
‘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p>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幾時。’
‘獸爐沈水煙，翠沼殘花片，一行行寫入相思傳’
‘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箇安排處?！?/p>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p>
……………………………………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一直看到最后一封信都沒能想起來到底是在哪看過，但是這寫字的人他一定是認識的。顧衣肯定這絕對是熟識的人的惡作劇。
“啊？實在是想不到誰這么無聊?！鳖櫼驴粗郎弦粩偟男?，才發(fā)現(xiàn)信封有所不同了，先前的五封信信封要舊一些，后來的十幾封雖然也有破損但是看得出來是好好存放的?！斑@全都是舊信?！鳖櫼伦孕艑Ρ攘讼?，發(fā)現(xiàn)這些信全都是很久之前寫下的?！翱催@個完好程度，這信的主人應該是寶貝得緊，怎么會隨便送錯人家?！鳖櫼履闷鸾裉靹偸盏哪欠庑牛瑓s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一張信紙，并非原先只有一句話的信。
‘思君如明燭，煎心且銜淚?！?/p>
“陸秋辭！你找死！”顧衣紅著臉將桌上的信一一裝好，披了一件外衣拿著信就往河邊去了，來到河邊四處看看就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火光。
“你的信自己收好！小心我丟火里去。”上前就把信往陸秋辭臉上狠狠一丟，找了塊遠離他的地方氣憤的坐下。
“怎么？發(fā)現(xiàn)了？我還說明日要去登門拜訪，提點你這些信的玄機的?！标懬镛o將信收入早已準備好的匣子。
“我說那字體怎么看起來這么眼熟?！?/p>
“當然眼熟了嘛，是你親手寫來給我的。”陸秋辭故意壓重了‘親手’兩個字，一臉玩味的看著顧衣。
“沒安好心…還有我根本就沒送出去！誰說是送給你的?！?/p>
“我知道是送給我的就行了。”
“強詞奪理……”
“算是我強詞奪理行了吧，別生氣了?！标懬镛o往前挪挪地方見顧衣沒有反應就站起來往他那邊走，但是一旦接近顧衣五步范圍之內顧衣就往后推，始終保持了五步的距離。
“保持這個距離，省的我踹你?！鳖櫼乱荒槻凰肓讼耄盅a上一句“把火挪過來點，冷?！?/p>
“真是妾似胥山長在眼，郎如石佛本無心。”陸秋辭認栽的默默把火移到顧衣跟前，然后就在對面坐下。
“這樣的距離行么，就跟從前一樣。”
“隨便你。”
“就知道你不是鐵石心腸舍不得我冷。”
“再說下去我就回去了。”
“好好好，不說不說。聊點別的吧?！?/p>
“好啊，就聊聊你這個變態(tài)私藏我寫的情書的事?！?/p>
“因為你從來寫了都不送給我，只有最后一封交給我了?！?/p>
“那你是之后你才發(fā)現(xiàn)的這些信么？”
“只要你不打算送我了我就自己拿走了?！?/p>
“真是……流氓?！?/p>
“那桃花呢？”
“辰州無所有，聊寄一枝春?！?/p>
大概偷腥被發(fā)現(xiàn)的貓大抵就是顧衣現(xiàn)在的心態(tài)了吧，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不過似乎有人很是高興。
相思一夜梅花開，忽到窗前疑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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