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宮里的幾日,嘉慶覺得還是不如布達拉宮舒服自在。這中原女子們說話晦澀,嘉慶有時只能坐在一邊靜靜聽著,這些貴人們的眼睛時不時就會往自己身上瞟,惹得她如坐針氈。
于是索性她背著榮賢王,自己私下跟李公公說了一聲,就偷溜出宮去了。
洛陽女子大多穿的是長裙,嘉慶覺得不方便,還是換上了自己從吐蕃帶的衣物。今日她就打算穿著高腰的長褲出門,上身是朱紅色的小褂,褲子及腳踝處收緊,顯得人更高挑了。
洛陽城當然沒有吐蕃大了,平日里在吐蕃她是會騎馬的,如今這街頭巷尾那么繁華忙碌,有些路還逼仄狹小,要是騎馬反而不方便。
嘉慶走在路上,身旁也沒帶上一個貼身的丫鬟,在他們那里是沒有這種習慣的。西域的人更擁護自由,女子大多性格直爽灑脫,不如中原女人溫婉。但嘉慶處于二者之間,可動可靜,不過算起來還是靜下來的時間比較多。
旁邊的首飾店里掛著的簪子惹得嘉慶注意,她拿起來看了看,不知這要怎么使用。左右衡量,還是掏出銀子買下來了。這帶回去肯定她的姐姐會很喜歡。
“賣糖葫蘆啰!”亮晶晶的糖霜下是紅色的山楂果,嘉慶停下步子,好奇地看了看。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買個嘗嘗?”賣糖葫蘆的小哥看她這身裝扮便猜出了八分。
嘉慶會中原話,只是說的不太順,她點點頭,指著其中一串說道:“我要這個?!?/p>
小哥把糖葫蘆遞給她,她先是拿起來放到光下看了看,糖衣立刻被照出耀眼的光芒。真是好看,嘉慶吃了一顆,又甜又酸,是自己第一次嘗到的口味。雖談不上喜歡,不過也是一種體驗。
順著人流,她走上橋頭,站在橋中央,然后俯下身。河里是來往的船只,船上還有各種絲綢、茶葉,大家吆喝著販賣。
在吐蕃從來見不到這樣的畫面,清冷的高原,高低錯落的野草叢生,奔騰的駿馬,被冰凍住的河流……
原來與人人之間可以離得這么近,摩肩接踵,熱熱鬧鬧;原來流動的河也可以成為市民們的集市,各類商品,應有盡有。
總之,自己此次沒算白來,等回去之后她要好好講給母親和姐姐聽,仿佛自己來了另一個國度一般。
再往前走,也就是洛陽最著名的賭場了,里面幾乎都是有錢的公子哥們。賭場里人聲嘈雜,大家喊著:“我壓五十兩!今日定要翻盤!”然后眾人圍坐在桌子前,激動地不可開交。
嘉慶遠遠地站在門口,她覺得這里應該不是什么好地方。
正走著,忽然聽到后面賭場里大家發(fā)出肅然起敬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一個身著靛藍色長袍的少年笑著從里面走出來。
少年很高,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云寬帶,配上一枚晶瑩的白玉,頭發(fā)束起,戴著銀冠。整個人在光下顯得豐神俊朗,又透著貴氣。
“世子爺,您慢走。”老板勾著腰笑道。少年瞥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來。就在那一瞬,嘉慶看到上一秒他明明還是笑著的,下一秒就顯得好整以暇。
到底是贏了還是贏了很多呢?嘉慶猜著,站在原地。
這時賭場里又出來一個男子。他走過來撞了自己一下,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樣,臉紅彤彤的。
嘉慶莫名其妙,立刻識趣地躲到一側(cè)。那人卻不罷休,色瞇瞇地跟過來,笑道:“姑娘,跟小爺我回去。”
嘉慶一急,中原話說得又不流暢,顯得十分笨拙,“你,你如果敢過來......我就.......”她懶得解釋了,下意識從包里準備摸出刀來。在吐蕃,她可是刀不離身呢!
男子肥頭大耳,他扣扣鼻子,笑著走過來,臉上的麻子清晰可辨。“哎呦,姑娘你這要怎樣啊?”
嘉慶謹慎地看著眼前這人,手中的刀藏在袖口之中。她想的是,這人再走近一步,她就直接上手了。
正在此時,忽然那位少年走過來,可能因為嘉慶異域的外貌,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他拍拍那男子的肩,“干嘛呢?”
那男子喝醉了酒,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我逗逗這位姑娘呢,你他媽少煩我!”
少年嗤笑一聲,陡然一巴掌毫不留情拍到那人腦門上,“文天寶,你跟你爹是這樣說話的?”
文天寶被他狠狠一拍,感覺眼冒金星,但也清醒了不少,一抬頭看到那張笑瞇瞇的面孔差點沒把魂嚇飛?!鞍ミ?,世子爺,我,我錯了!”
少年冷哼一聲,又痞笑道:“還知道錯呢!老子看你這幾天張狂得很!”說著,他招手讓門口幾位看門的來,“對了,文天寶方才上一局賭的時候偷偷換了骰子,還偷拿了銀票,不信可以搜搜身!”
文天寶臉色蒼白,沒想到這些小動作全被薛子胥看到了,真不知他如何發(fā)現(xiàn)的。門口的幾個人立刻把他圍住,只聽那人苦命喊道:“我真沒拿啊,世子爺你放過小的吧!”
薛子胥懶得理他,他看了嘉慶一眼,似乎好心提醒道:“刀收好,趕緊回去吧?!庇谑亲灶欁缘鼐妥吡?。
嘉慶愣住,也許是被剛剛嚇到了,也許又覺得這個少年奇怪。但她還是很快反應過來,立刻順著人群準備回宮去。
不過說起來,她好像還沒說謝謝。
……
“侯爺,夫人,世子爺回來了。”管家見薛子胥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都跟著倒吸了一口涼氣。
薛衍不茍言笑,連眉毛都不抬,漫不經(jīng)心地喝下茶,然后跟煙嬋聊天。哪知他心里想的卻是,這死小子還知道回來?
薛子胥眼帶笑意,似乎心情很好?!暗?,今日我在賭場見到楊長史家的嫡長子了,聽說明日狩獵日他也要去。”他似乎有些不屑。
楊長史家的那位是出了名的愛炫耀慣了,常常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大話,行為做事不惹人喜歡。
薛衍瞟了他一眼,嗤笑道:“他要去又如何,我看你心情倒挺不錯的?!?/p>
薛子胥虛瞇著眼眸,笑著看了薛衍一眼,不得不說他爹倒是觀察地挺仔細。
“爹,你要找的送密報的人可最近都在賭場轉(zhuǎn)悠呢。不過你放心,他還壓根兒沒注意到我?!彼p松說道,一邊又把玩著茶杯。
這次去賭場,當然不是純粹為了玩。薛衍要他幫忙找的宮里的細作一直藏匿于此,這也是北狄人用高價換來的情報。
煙嬋知道他這個兒子一貫是表面紈绔,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樣,其實心眼算得精呢!
她笑著說道:“你今日也累了吧,明日跟你爹一起去狩獵場可要去一天呢,今晚早點休息?!?/p>
薛衍默不作聲,但也表示認可,畢竟是自己兒子,他還是摸得清這小子的性格的。
薛子胥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好,還是娘疼我!我現(xiàn)在就去洗個澡,早點休息。還有爹,你今晚也別跟娘磨嘰太晚,否則明早……”
不等他說完,薛衍立刻抬頭,冷冷地厲聲道:“趕緊滾去你房里!”
煙嬋臉一紅,也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不說正經(jīng)話。”
薛子胥聳聳肩,很識趣地大步流星走遠了,見好就收一向是他的風格。
等薛子胥走后,薛衍還板著臉,煙嬋忍不住撲哧一笑,“這孩子,你別跟他見識,當他說胡話呢!”
薛衍扯扯嘴角,忽然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是啊,看他明日還能不能這么說了。”
煙嬋推了推他胳膊,笑道:“你這當?shù)?,怎么還跟個小孩兒一樣?!?/p>
某人嗤道:“你這當娘的,還總是沒原則呢!”
兩人正說著,薛凌兒才回來,薛衍忽然就臉色緩和了不少,溫聲道:“凌兒,怎么才回來?”煙嬋在一旁不做聲,看著這人的兩副面孔。
薛凌兒坐下來喝了口茶,笑瞇瞇說道:“今日跟郭姐姐一起出去玩,逛了許久。正好回來路上又碰上了顏鈺,他把我送回來的?!?/p>
薛衍皺眉,這顏家小子的心思也太明顯了吧!哪有次次都“巧遇的”?
“這顏鈺可真有意思,你說是不?”
煙嬋白了他一眼,無語道:“人家喜歡我們家凌兒,那有什么不好,我看顏鈺那孩子生得端正,為人耿直,小小年紀就有所作為,你別雞蛋里挑骨頭?!?/p>
薛凌兒垂眸,忍不住笑了笑。
薛衍心道,自家女兒可是寶貝得不行,就這樣白白便宜了顏鈺,怎么想都似乎有些不甘心呢?
薛凌兒拍拍薛衍的手臂,安慰道:“爹,顏鈺他是你和娘看著長大的。他是什么人您還不清楚嗎?況且凌姨娘待我如此好,從不讓我吃虧,您還擔心什么啊?”
是啊,若是非要選,似乎顏鈺真沒什么不對的地方。這洛陽城里有錢的公子哥多了去,但既有錢還有地位身份,且品質(zhì)良好,專一深情就似乎不多了。
看來看去,還是自家女兒說話討人喜歡,薛衍最后無奈笑道:“沒想到啊,顏鈺那小子撿了大便宜??傊?,凌兒你喜歡就好?!?/p>
煙嬋跟薛凌兒對視一眼,非常默契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