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的側(cè)臉,不知不覺看呆了,平時我沒怎么注意他的長相,覺得很普通,今日與街上的人一比才發(fā)覺他長的很好看,他眉宇間有著他人沒有的凌厲。
待我回過神來趕緊別過頭,好在是在夜里,他才看不見我臉上浮現(xiàn)出的紅暈。
我想,自那之后,我再不曾看過和那夜一般美的景色,也不曾像那次一般希望一條河長些,再長些,知道沒有盡頭。
記得有一年,師傅讓我去采一種極為稀有的草藥,我查了查醫(yī)書發(fā)現(xiàn)草藥的生長環(huán)境跟后山很是相似,便收拾了下東西趕往后山。
后山環(huán)境幽靜且所植的樹木大都為四季常青之樹,所以即使現(xiàn)下冬至已過依舊林木茂盛。
后山雖屬昆侖山一帶,但即使是身為弟子的我們也很少深入內(nèi)山,平常采藥師兄師姐們只是帶著我在外圍附近采從未入內(nèi),所以我有些膽怯。
我本是想叫上蕭墨一起的,但很不巧的是,蕭墨幾日前被派下山還未歸來,谷中的師姐們又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所以我只好獨自去采藥。
我沿著還未凍住的河流深入以防出來時迷路,一路有許多草藥但經(jīng)過與師傅給我的畫比較都不是我要找的。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我有些累了便在地上躺了下來休憩。我的目光向四周看去瞥見不遠處的一個山洞旁有一小叢草藥很像我要找的,我頓時來了精神,立馬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向那里走去。
我在草藥旁蹲下取出畫來對比,對比完后我松了口氣,這就是我要找的草藥。
我把一株草藥連根拔起和畫一起收了起來,我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準備離開,但是我的步伐突然頓住了。
一旁的山洞中傳出一聲吼叫,原本寂靜的山林被這一句吼聲驚起了幾只鳥禽。
那黑漆漆的洞中走出一只野獸,它踏著重重的步伐停在我面前,不知為何我竟然移不動腳步。
那野獸額上生有兩個犄角,渾身長毛,銅鈴般大的眼睛直盯著我,看得我不免有些寒意。
我以為它是因為我闖入了它的領(lǐng)地才這般看我,并不想置我于死地,若是我離開它便會回去,于是我活動了下手腳準備開溜。
可事實證明我錯了,或許它真是因為領(lǐng)地的緣故而對我不友善,但它好像并不想放過我。在我被它踏在蹄下時我便意識到這點,但卻是為時已晚,我突然有點惋惜我沒有習武,若是我會武那或許便不是這般光景了。
正當我在惋惜時,一道光影自我眼前閃過,那野獸壓在我身上的重力頓時消失,那野獸猛地倒地。我奇怪的起身看去,那野獸的蹄子被削去一只,血不住的自傷口流出,在它的尸體一旁站著個人,青衫落拓,發(fā)絲飛揚,我不由得愣了神。
我看著那人的眉眼,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蕭墨。
我松了口氣,起身才發(fā)現(xiàn)我的衣衫已由素白變?yōu)榛鸺t,那原本的白色恍如紅衣上的一朵朵白梅。
我可惜的打量了下我的白裙,一邊嘆息一邊走至他身邊,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中那把滴著血的劍。
他側(cè)目看著我,眼中有些惱意義:“你怎的這樣不小心?若是我沒有發(fā)覺那被驚起的鳥及時趕來,你可知你會如何?”
我被他這幾句話愣住了,垂下頭扯了扯衣角:“我也不知此處竟會有如此兇猛的野獸,我下次會小心的,還有,謝謝你啊?!?/p>
我的聲音雖然輕但在這林中卻還是聽得清的,他無奈的看著我搖了搖頭:“你日后…”我靜靜的聽著突然感覺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之感,毫無預(yù)兆的突出一口血。
我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血跡,看了一眼他,我伸出三指搭上手腕。他知我在檢查傷勢也就沒出聲,凝目看著我。
我發(fā)覺我只是被那野獸壓在蹄下壓出了內(nèi)傷,但我這內(nèi)傷并無大礙只需調(diào)養(yǎng)幾日便可恢復(fù)。再確認我沒事后,我松了口氣抬眸看他:“師兄不必在意,我只是小傷,歇息幾日便會無事,讓師兄擔心了?!?/p>
他定定的看著我一言不發(fā),在我喚了他幾聲他才回過神,我轉(zhuǎn)過身準備回去,他忽的叫住我“小梨”
“嗯?”我回過頭看他。
“你這般遲鈍,身手又不好日后若是又遇上該如何?”
我以為他又在嫌棄我,皺起眉頭欲反駁他,卻聽他輕嘆一聲:
“小梨,日后便由我來護你吧。”
我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他,他眉眼含笑看著我,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我想他或許只是無心之言,或許只是開玩笑,但是那一刻的我選擇了相信。
在我們門中,凡是滿了二十歲便可出師下山,今年這批人中恰好就有君辭和蕭墨。
我依舊記得出師日的前一天晚上,那晚的夜色很好,微風習習,涼爽怡人,我搬了個躺椅躺在院子里同蕭墨聊天。
“想不到時間竟過的如此快,你和君辭師姐明日便要下山了吧?!蔽野岩痪頃w在臉上開口。
“嗯,君辭說她一直想過過山下的生活”他淡淡笑開
“真羨慕你們呢,可以下山玩,”
“你也快了,還有兩年,你何必心急?”
我沒有答話,只是取下臉上的書卷看著夜空發(fā)呆,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我起身回房取出了那只玉笛。
“師兄,為我吹一曲可好?”我歪著頭笑著立在他面前。
“你想聽什么曲子?”他抬頭問我
“我想聽《姑蘇行》,你吹給我聽可好?”我嘴角揚起一個不自然的弧度看著他
他點點頭,將玉笛放至唇邊,歡快的笛音在寂靜的夜晚響起,響在我心里。
月下他一身青衫吹著笛,我眼眶不知怎的變得濕潤模糊,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過去,他溫柔又疏離的對我說:“小師妹,以后,你便跟著我吧?!?/p>
[可是,師兄,小梨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不上你了啊]
次日的黃昏時分,他們已收拾好了衣物準備下山,我記得那天下著大雪,在我印象里,那是昆侖下的第一場雪。
雪下得很大,一如記憶中少年疏離卻又透徹的眼神,我們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笑著點頭告別。
我閉了閉眼,將盈滿眼眶的淚水擠了回去,視線模糊中,仿佛又看見了那夜的江流船舸,他載著我從江面上行過,那時的我傻傻的因他下意識的動作而紅了臉頰。
我直盯著他們的背影看,他一襲紅衫在紛揚的雪中格外醒目,我在風中裹緊了外衣對著還未走遠的他大聲唱歌。我希望他再像兒時那樣,挑著眉說我唱的難聽,可是,他明明笑到雙肩顫抖卻還只稍稍停了會腳步。他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我所能聽到的,除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就只有輕輕的馬蹄聲跟著和,那風聲仿佛在嘲笑我至今還對過去念念不舍。
看著他的紅衣,我只一閉眼便想到了那天他執(zhí)著帶血的劍立在我面前的模樣,那日,他一襲青衫落拓對著血染白裙的我認真說:“小梨,日后我會護你?!?/p>
[師兄,是不是因為小梨長大了,所以你認為不需再護我了?]
我望向他們遠去的方向,在飄揚著的大雪中,他一截衣袖艷紅如火終于被大雪淹沒。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時間從來都不會為誰多停留一刻,這江湖太大,人生太長,我曾經(jīng)一直天真的以為,他是我一生最初也是最唯一的那個,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只不過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過客罷了。
看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我的心不知道為什么平靜了下來,我想,不管有多不舍得,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是嗎?
我突然間不想分清,一直以來,我對他的到底是喜歡還是依賴,我只知道,他是我年少的歡喜。那時的我眼里心里統(tǒng)統(tǒng)都是他,再也容不下他人,現(xiàn)在,他身邊的位置已有了一人,我只希望,他所愛之人是他的良人,是能真正讀懂他眉間寂寞的人,是能夠長久陪伴于他身側(cè)的人,如此,我便可放心。
雪依舊下著,我的發(fā)間已被融化的雪弄濕,我伸出一只手來,想接住一朵雪花,卻由于掌心的溫度,終究只是圖擾。我想,故事最后不如就停在這一場雪落吧,就這樣彼此錯過,過去就都算了吧。
[自此一別,他日江湖相見,不知君是否能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