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安城,正是一年里最熱的時候。寬闊的柏油馬路,被太陽曬了一天,穿著鞋子站在上面都有些燙腳。
韋沫夏站在車前,一件一件地接過車上奶奶遞過來的行李,行李遞過來時,夾雜著一絲車內(nèi)的涼氣,讓她好受了一點。
南方的夏季,真是難熬
沫夏奶奶缺了什么東西就跟我說,奶奶再給你買。
將最后一件行李搬下來,李夙和溫柔地說了一句
雖然有韋沫夏這個孫女,李夙和打扮得卻不像是當(dāng)奶奶的年紀(jì),奶白色的雪紡蝴蝶結(jié)領(lǐng)襯衫,淺色闊腿褲,珍珠白矮跟涼鞋。
她五官是能看得出老態(tài)的,但也能看得出年輕時的風(fēng)華。中長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雖已白了大半,卻更顯氣質(zhì)。
韋沫夏知道了,謝謝奶奶。
混合著夏日的熱浪和聒噪的蟬鳴,韋沫夏順從地回答道。
她們現(xiàn)在正站在一棟三層帶院的獨(dú)棟別墅前,李夙和的車就停在別墅門口。別墅院子里種著各色的花草,在經(jīng)歷了一天的暴曬后,都打了蔫兒。
在院子里面,別墅的大門緊緊地關(guān)閉著,里面的人仿佛不知道有人來,又仿佛是將人拒之門外。
將車門關(guān)上,李夙和看了一眼韋沫夏,心疼道
沫夏奶奶熱壞了吧?走,咱們快回家。
韋沫夏是從最北方的冬鎮(zhèn)搬過來的,北方?jīng)]有南方那么潮熱,只是這么一會兒,她的臉就熱得紅透了,耳邊的汗水沾濕了一綹頭發(fā),彎曲成一個乖順的形狀。
韋沫夏是在北方長大的,但皮膚白里透紅,水嫩嫩得像是南方姑娘,這點遺傳了她的父親。
皮膚隨了父親,長相卻是典型的北方女生長相,隨了她的母親。她五官深邃立體,鼻梁高挺,眉宇間帶著些英氣。不過十六歲的年紀(jì)。
隨手拿了兩件行李,韋沫夏笑了笑說
韋沫夏嗯,有點。
李夙和開了門,走進(jìn)去后,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韋沫夏,慈祥道
沫夏奶奶進(jìn)來呀。
韋沫夏哦,好。
韋沫夏微抿著唇,走了進(jìn)去。
剛一進(jìn)門,韋沫夏就感受到了房間內(nèi)的冷氣,身上的燥熱被驅(qū)散,韋沫夏抬眼打量了起來。
別墅一樓的面積很大,進(jìn)門即是客廳,客廳連通著正門和后門。正中央是通往二樓的旋轉(zhuǎn)扶梯,扶梯左側(cè)是廚房餐廳,右側(cè)是客廳的待客區(qū)。待客區(qū)連接著大大的落地窗,午后的斜陽透過玻璃照了進(jìn)來,鋪灑在擺放整齊的桌椅上,看上去干凈明亮。
韋沫夏不懂得裝修風(fēng)格,但她看著這個家,覺得挺好看的??蛷d內(nèi)的擺設(shè),包括吊燈桌椅,都有種古樸感,能感覺得到主人的斯文和儒雅。
李夙和進(jìn)門后就走到了扶梯前,仰頭沖著二樓方向的某個房間喊了一聲。
沫夏奶奶子善。
喊了兩聲沒有動靜,李夙和走進(jìn)廚房倒了杯果汁,端出來遞給韋沫夏說
沫夏奶奶你先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看看。
接過果汁,韋沫夏應(yīng)了一聲說
韋沫夏好
李夙和看著韋如夏笑了笑,然后邊叫著名字邊上了二樓。
韋沫夏性子里還是有些北方人的隨遇而安的,見李夙和上了樓,她就勢坐在了沙發(fā)上,邊喝著
果汁邊觀察著客廳。
房間內(nèi)冷氣十足,呼呼得涼風(fēng)緩緩吹過,像冬鎮(zhèn)夏日的夜晚,平添了一份親切感。
她并未觀察多久,二樓就漸漸傳來了爭吵聲,且聲音越來越大。
韋子善我為什么要和她生活在一起?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他聲音低沉,卻有著掩飾不住的怒火。
沫夏奶奶你小點聲。
李夙和小聲叮囑,后勸解道
沫夏奶奶她是你的親生女兒。
韋子善女兒?我什么時候想要過她?而她為什么又不經(jīng)過我的同意就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
舌尖上抵著的柔軟的果粒,被韋沫夏輕輕一咬,橙子酸甜的味道彌漫在她的味蕾上。她又喝了一口,用舌尖重新挑出一粒果粒,看向了落地窗外的天空。
他說的都對,他也確實挺無辜的。
可他無辜?xì)w無辜,她又是真實存在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且根本無法挽回,也就只能這樣了。
韋沫夏將果汁含在嘴里,嘗著果汁的酸甜,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一會兒,李夙和似乎意識到爭吵聲被韋如夏聽到不妥,而她暫時又沒放棄說服自己兒子的想法。她沒有同韋子善繼續(xù)爭吵,從書房走下來,將車鑰匙遞給看向她的韋如夏,柔聲道。
沫夏奶奶寶寶,車上還有兩件行李,你去幫奶奶拿一下好不好?
韋沫夏好。
韋沫夏將果汁咽下,放下杯子后,接過了李夙和手中的鑰匙,利利索索地出了門。
一出門,酷夏的熱浪將她包裹,驅(qū)散了韋沫夏身上的寒涼,她竟覺得有些舒服。
韋沫夏出了院子門,按了車鑰匙的開門鍵,門口停著的黑色凱迪拉克燈光一閃。她手放在門把手上,順勢將車門拉開了。
在她拉開車門時,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連貫的狗叫聲。
狗叫聲由遠(yuǎn)及近,韋沫夏松開車門,轉(zhuǎn)頭定睛一看,一條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狼狗正沖著她面目猙獰地跑了過來。
這是一條德國牧羊犬,身材健碩,毛發(fā)油亮,高高豎起的耳朵大而尖,看上去十分可怕。
而韋沫夏卻沒有感到害怕,在大狗即將跑到她身邊時,韋沫夏一笑,單膝屈下,蹲在了地上。
她舌頭貼著上顎,發(fā)出“且且”地喚狗聲。大狼狗聽到喚狗聲,喉間溢出一絲乖巧的“嗷”聲后,就勢停在她的面前,原本奔跑時被風(fēng)吹得有些猙獰的臉,停下來后變得帥氣非凡。
韋沫夏笑得更開心了,她伸手摸著狼狗的腦袋,眼角彎彎,夸獎道
韋沫夏好乖。
德牧的毛發(fā)很粗硬,不柔軟,但很順滑,韋沫夏摸了兩下,德牧竟十分乖巧地被她摸著,紅紅的舌頭吐在外面發(fā)汗,最后索性蹲在了韋沫夏面前。
奶奶讓她出來拿行李的本意,就是讓她回避一下,她閑著無聊,倒不如在這里逗逗狗玩兒。
韋沫夏不害怕這種大型犬,冬鎮(zhèn)上有很多這種大狗,看著挺可怕,其實十分親近人。
黃明昊阿芒。
大狼狗剛一蹲下,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少年音,還伴隨著細(xì)密的滾輪聲。
聽到這聲喊,大狼狗猛一轉(zhuǎn)身,撒丫子朝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韋沫夏起來,視線隨著大狼狗奔跑的背影看了過去。
聲音是一個滑著滑板的少年發(fā)出的,他穿著白t戴著黑色的棒球帽,在喚了阿芒后,仍然朝著韋沫夏的方向滑過來。
夏日的午后,陽光傾斜,照透了小區(qū)內(nèi)的梧桐樹,斑駁的光影打在少年頎長的身上,仿佛是漫畫中的場景一般。
少年身材修長,身姿矯健,不一會兒滑到隔壁那棟別墅門前停下了。他前腳落地,后腳踏住滑板,輕輕一踩,滑板一角挑起,少年就勢抓住,將它拎在了手里。
在少年拿住滑板后,阿芒就跑到他跟前搖尾巴。少年伸手放在它的頭頂揉了兩下,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它的毛發(fā)間白得透亮。
他微低著頭,棒球帽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韋沫夏看不到他的全臉,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因為皮膚白皙而襯得十分紅潤的雙唇。
察覺到旁邊女生的視線,黃明昊也并未在意,他伸出手指準(zhǔn)備開指紋鎖回家,在鎖開的一剎那,女生突然說了一句。
韋沫夏這是你的狗嗎?它好乖啊。
少女的聲音清透干脆,像是冰塊被打碎的聲音。
黃明昊回想著剛剛阿芒在她手下被摸頭的模樣,眸色一沉,抬頭看了女生一眼,語氣冷淡。
黃明昊它不乖,很兇。
黃明昊一抬頭,韋沫夏就看清楚了他的全臉。
南方的少年,長得果然清秀好看,而他似乎比普通的南方少年,更陽光清爽一些。
棱角分明的臉型,光潔的額頭,濃黑的長眉,雙眼皮下,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睛,一眼望不到底。
對于他的這個回答,韋沫夏似乎不以為意,她視線微垂,沖著蹲在黃明昊身邊的阿芒招了招手。
韋沫夏阿芒。
阿芒聽到韋沫夏的召喚,起身搖著尾巴,顛顛地走到了韋沫夏身邊。
韋沫夏伸手揉了揉阿芒的頭,沖黃明昊一笑,道。
韋沫夏你看,這不是挺乖的嘛。
少女笑得眼角彎彎,黃明昊垂眸看著搖尾巴的阿芒,突然問了一句。
黃明昊你叫什么名字?
韋沫夏???
不知道話題怎么岔到了這里,韋沫夏跟上他的思路,回答道
韋沫夏韋沫夏。
聽了她的回答,黃明昊眼睫微眨,語氣淡淡地叫了一聲。
黃明昊韋沫夏。
清朗的少年音,如山澗的清泉,一下滴在石板上,干凈清爽。
韋沫夏啊?
韋沫夏不明白對方想干什么,她莫名其妙地一笑,問道
韋沫夏干嘛?
黃明昊的雙眸,像是漆黑的夜空,仿佛看一眼就能被吸進(jìn)去。他沒有回答韋沫夏的話,只是神色平靜地說了一句。
黃明昊你過來。
不知道對方是什么意圖,韋沫夏起身走到了黃明昊身邊,她疑惑地抬頭,看著面前這個比她高了半頭的少年,問道
韋沫夏到底要干什……
韋沫夏的話還未說完,只覺得頭頂上添了一股力,她驀然一愣,抬頭看著她面前的眉眼如畫的少年。
黃明昊修長的手指碰觸著少女柔軟的頭發(fā),輕揉了兩下后,他神色不變地將手收回,沉聲道。
黃明昊那你也挺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