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名去錦,遠離嬪妃居住的殿閣宮院,是歷代被廢黜的嬪妃被關押的地方,有剝去錦衣終生受罪之意。有不少被廢黜的嬪妃貴人因為受不了被廢后的凄慘冷宮生活,或是瘋癲失常或是自盡。
因為從去錦宮內傳出的永無休止的哭泣嗚咽和喊叫咒罵聲,所以大家都認為去錦宮內積怨太深,陰氣太重,是整個后宮之中怨氣最深的地方。
余氏死后,有宮人聲稱在午夜時分見到飄忽的白衣幽魂在去錦宮附近游蕩的“靈異傳說”,使冷宮越發(fā)陰森。
那日甄嬛去冷宮,在一片宮殿廢址中提醒李長讓“余氏自盡”,第一次毀了一條人命。
余氏死后,甄嬛又懷疑余氏背后另有人指使,便用她的死來做了一場好戲。這一切都躲不過棠梨宮暗處的一雙眼。
幾日后,甄嬛讓人放出流言。宮中風傳余氏因甄嬛而死,怨氣沖天,冤魂不散,鬼魂時常在冷宮和永巷出沒,甚至深夜攪擾棠梨宮,嚇得甄嬛夜夜不能安眠。
余氏鬼魂作祟的說法越演越烈,甚至有十數宮人妃嬪聲稱自己曾見過余氏的鬼魂,白衣長發(fā),滿臉鮮血,凄厲可怖,口口聲聲要那些害她的人償命。直鬧得人人自危,雞犬不寧。
甄嬛裝作夜夜被噩夢困擾,精神越來越差,引玄凌夜夜留宿棠梨相伴,夢魘才逐漸好了起來。
晨昏定省是妃嬪向來的規(guī)矩。甄嬛準備好了戲臺,才去向皇后請安。
近夏的天氣雷雨最多。是日,黃昏去向皇后請安,去時天氣尚好,有晚霞當空流照。不想皇后諸妃才說了一會子話,就已天色大變雷電交加,那雨便瓢潑似的下來了。
江福海走出去瞧了瞧道:“這雨下得極大,怕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要耽擱諸位娘娘小主回宮呢?!?/p>
皇后笑道:“這天跟孩兒的臉似的說變就變,妹妹們可是走不成了??磥硎抢咸鞝斚攵嗔裟銈兣阄伊奶旖鈵災??!?/p>
皇后在前,誰敢抱怨天氣急著回宮,竹瀝笑道:“可不是老天爺有心,見皇后鳳體痊愈,頭風也不發(fā)了才降下這甘霖。”皇后見竹瀝話說的巧也不免高興,越發(fā)上了興致閑聊。
大雨初歇,妃嬪們才慢慢散去。竹瀝與陵容一同回宮,走另一邊。史美人獨自一人,甄嬛便拉了她與眉莊同行。
出了鳳儀宮,見華妃與麗貴嬪正要上車輦一同回宮,不見平日與她常常做伴的曹容華。三人向華妃和麗貴嬪行了禮,華妃打量幾人笑道:“婉儀憔悴多了,想來惡夢纏身不好過吧?!贝藭r好戲才剛剛上演……
甄嬛聞言嚇得一縮,小聲說:“娘娘別說,那東西有靈性,會纏人的?!?/p>
華妃不以為然,道:“婉儀神志不清了吧?當著本宮的面胡言亂語?!?/p>
眉莊道:“華妃娘娘恕罪。甄婉儀此番受驚不小,實在是……”眉莊小心翼翼:“實在是很多人都親眼見過,不得不小心啊?!?/p>
史美人最信鬼神之說,不由得點頭道:“的確如此,聽說有天晚上還把小內監(jiān)嚇得尿了褲子,好幾天都起不來床。”
甄嬛憂心忡忡道:“她恨我也就罷了。聽說當日皇上要賜她自盡,平日與她交好的妃嬪竟無一人為她求情,才使她慘死冷宮……”見華妃身后的麗貴嬪身體微微一抖,面露怯色,便不再說下去。
華妃不屑道,“身為妃嬪,怎能同那些奴才一般見識,沒的失了身份。再說她自尋死路罪有應得,誰能去為她求情!”
甄嬛惶然道:“這些話的確是我們不該說的,只是如今鬧的人心惶惶的?!?/p>
甄嬛問華妃道:“聽聞曹容華素來膽大,要是我們有她陪伴也放心些。咦?今日怎不見曹容華?”
麗貴嬪出聲道:“溫儀帝姬感染風寒,曹容華要照顧她,所以今日沒能來向皇后請安?!?/p>
華妃盯著甄嬛,淺淺微笑:“婉儀心思細密,想必是多慮了,婉儀自己要多多放心才是。做了虧心事,才有夜半鬼敲門?!?/p>
甄嬛幽幽道:“娘娘說的是。要是她知道誰教她走上死路。恐怕怨氣會更大吧?!?/p>
麗貴嬪臉色微微發(fā)白,直瞪著甄嬛道,“甄婉儀,你……你的聲音怎么了?”
甄嬛裝作無知,也直瞪著她:“貴嬪娘娘說什么?我可不是好好的?!?/p>
甄嬛又抬頭看看天色,拉了眉莊袖子道:“快走快走,天那么黑了?!笔访廊吮徽鐙值恼Z氣說的害怕,忙扯了宮人向華妃告辭。
眉莊對著華妃赧然一笑,急匆匆的走了。
下過雨路滑難行,加上夜黑風大,竹瀝一行人走的極慢。天色如濃墨般沉沉欲墜,連永巷兩側的路燈看著也比平時暗淡許多。
風嘩嘩地吹著樹響,有莫名的詭異,忽聽得前方數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深人靜的永巷,直激得所有人毛骨悚然。那聲音發(fā)了狂似的尖叫——“不是我!不是我!與我不相干!”是麗貴嬪的聲音!”
甄嬛暗笑,轉身一推身后的小允子。對他道:“快去!快去告訴皇后!”小允子得令立刻向鳳儀宮跑去。史美人還猶豫著不敢動,眉莊與甄嬛急急趕了過去。
果然是麗貴嬪,還有幾個侍奉車輦的宮人嚇得軟癱在地上。華妃站在她身旁厲聲呵斥,卻止不住她的尖叫。
車輦停在永巷路邊,麗貴嬪蜷縮在車輦下,頭發(fā)散亂,面色煞白,兩眼睜的如銅鈴一般大,直要冒出血來,一聲接一聲的瘋狂尖叫,仿佛是見到什么可怕的物事,受了極大驚嚇。
隨后趕到的史美人見了麗貴嬪的情狀,霎時變得面無人色,幾個踉蹌一跌,背靠在宮墻上,惶恐地環(huán)顧四周,“她來了?!是不是她來了?!”
華妃本已又驚又怒,聽得史美人這樣說,再按捺不住,幾個箭步過來,朝史美人怒喝道:“再胡說立刻發(fā)落了你去冷宮!”
華妃一轉身指著麗貴嬪對身邊的內監(jiān)喊道:“站著干什么!還不給本宮把她從車下拖出來!”
眾人七手八腳去拉麗貴嬪,麗貴嬪拼命掙扎,雙手胡亂揮舞,嘴里含糊地喊著:“不是我!不是我!藥是我給你弄來的,可是不是我教你去害甄嬛的……”
華妃聽她混亂的狂喊,臉色大變,怒喝道:“麗貴嬪失心瘋了!還不給本宮拿布堵了她的嘴帶回我宓秀宮里去!”華妃一聲令下,忙有人急急沖上前去。
眉莊攔住華妃道:“華妃娘娘三思,此刻出了什么事還不清楚,娘娘應該把麗貴嬪送回她的延禧宮中再急召太醫(yī)才是,怎的要先去宓秀宮?”
華妃緩了緩神色道:“麗貴嬪大失常態(tài),不成體統(tǒng)。若是被她宮中妃嬪目睹,以后怎能掌一宮主位,還是本宮來照顧比較方便?!?/p>
眉莊道:“娘娘說的極是。但事出突然,嬪妾以為應要先命人去回皇上與皇后才是。”
華妃眉心微微一跳,見一干內監(jiān)被眉莊堵著不能立即動手,大是不耐煩:“事從權宜。麗貴嬪如此情狀恐污了帝后清聽。等下再去回報也不遲?!币娒记f仍是站立不退開,不由大是著惱,口氣也變得急促凌厲:“何況本宮一向助皇后協理六宮,惠嬪是覺得本宮無從權之力么?!”
眉莊素來沉穩(wěn)不愛生事,今日竟與后宮第一囂張跋扈的華妃僵持,且大有不肯退讓的架勢,眾人都驚得呆了,一時間無人敢對麗貴嬪動手。華妃狠狠瞪一眼身邊的周寧海,周寧海方才回過神,一把捂了麗貴嬪的嘴不許她再出聲喊叫。
甄嬛暗急,不知皇后來不來得及,這一場功夫可算是白做了。眼下,只得先拖住華妃多捱些時間等皇后到來,一旦麗貴嬪只身進了宓秀宮,可就棘手了!
甄嬛正色道:“娘娘協理六宮嬪妾等怎敢置疑,只是麗貴嬪乃是一宮主位,茲事體大,實在應知會皇上皇后,以免事后皇上怪罪啊。”
華妃杏眼含怒,銀牙緊咬,冷冷道:“就算婉儀日日得見天顏圣眷優(yōu)渥,也不用抬出皇上來壓本宮。婉儀與惠嬪這樣阻攔本宮,是要與本宮過不去么?!”
“娘娘此言嬪妾等惶恐萬分。并非嬪妾要與娘娘過不去,只是麗貴嬪言語中涉及嬪妾前時中毒之事,嬪妾不得不多此一舉?!?/p>
四周波云詭譎,除了麗貴嬪被捂住嘴發(fā)出的嗚咽聲和呼呼的風聲,沒有絲毫聲響。
華妃怒目相對,情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華妃終于按捺不住,向左右斥道:“愣著作什么!還不快把貴嬪帶走。”說罷就有人動手去扯麗貴嬪。
遠遠聽見通報:“皇后娘娘駕到——和妃娘娘駕到——”只見前導的八盞鎏銀八寶明燈漸行漸近,宮女疾步而至。
夜間風大,皇后仍是穿戴整齊緩緩走來。而竹瀝陵容也陪在一旁。
華妃無奈,只得走上前兩步與甄嬛她們一同屈膝行禮。皇后神態(tài)不見有絲毫不悅,只喚了起來,單刀直入問道:“好端端的,究竟麗貴嬪出了什么事?”
華妃見皇后如此問,知道皇后已知曉此事,不能欺瞞,只好說:“麗貴嬪突發(fā)暴病,臣妾正想送她回宮召太醫(yī)診治。因為事出突然不及回稟皇后,望皇后見諒。”
華妃定一定神,看著皇后道:“不過皇后娘娘消息也快,不過這些功夫就得了信兒趕不過來了,世蘭真是自愧不如?!闭f著狠狠剜了一眼甄嬛。
皇后宜修點一點頭說:“既是突然,本宮怎會怪罪華妃你呢?何況……”
皇后宜修溫和一笑:“知曉后宮大小諸事并有得宜的處置本就是我這皇后分內之事?!?/p>
皇后話語溫煦如和風,卻扣著自身尊貴壓著華妃一頭,華妃氣得臉色鐵青,卻無可反駁。
竹瀝也去瞧了麗貴嬪,走近了“咦”一聲,蹙了眉頭道:“周寧海,你個奴才規(guī)矩真是越發(fā)好了!以下犯上啊,這是要上天嗎?”
周寧海見竹瀝質問,卻沒放手,只偷偷去看華妃。
華妃上前一步道:“和妃姐姐有所不知。麗貴嬪暴病胡言亂語,所以臣妾叫人捂了她的嘴以免的穢語擾亂人心。”
“哦。”皇后抬起頭看一眼華妃,“那也先放開麗貴嬪,難不成要這樣捂著她的嘴送回去延禧宮去么?”
華妃這才示意周寧海放開,麗貴嬪驟得自由,立刻撲到華妃膝下胡亂叫喊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余氏來找我!她來找我!娘娘你知道,不是我教她這么做的,不是我?。 ?/p>
華妃忙接口道:“是。和誰都不相干,是她自己作孽?!?/p>
華妃彎下腰,放緩了語調,柔聲哄勸道:“貴嬪別怕,余氏沒來,跟本宮回宮去吧?!?/p>
麗貴嬪退開丈許,眼珠骨碌碌轉著看向四周,繼而目光古怪地盯著華妃道:“她來了。真的!娘娘,她來尋我們報仇了!她怪我們讓她走了死路!”
華妃聽她說的不堪,急怒交加,呵斥道:“你要作死么!胡說些什么!”瞟著甄嬛自持道:“冤有頭債有主!就算余氏要來也是要找害死她的人,干我們什么事?!”
陵容也出聲:“華妃娘娘說的是。冤有頭,債有主。娘娘自是不必害怕?!?/p>
麗貴嬪更害怕了!突然撲到皇后身下,她差點把皇后撞了個趔趄,唬的旁邊的宮人忙不迭扶好皇后拉開麗貴嬪。
麗貴嬪惶恐的哭泣著扯住皇后鳳裙下擺,哭道:“鬼!有鬼!我……我不要死?。 ?/p>
皇后宜修也覺得麗貴嬪瘋癲不安,揮一揮手,“吵吵鬧鬧成何體統(tǒng)。這樣子也回延禧宮本宮也不放心,好生扶了麗貴嬪回本宮的鳳儀宮去安置。”
華妃急道:“皇后娘娘,麗貴嬪的病癥像是失心瘋,怎能在鳳儀宮擾您休息,還是去臣妾的宓秀宮由臣妾照顧罷。”
皇后含笑道:“鳳儀宮那么大總有地方安置,華妃不用空自擔心。而且麗貴嬪雖說神志混亂,可言語間口口聲聲涉及甄婉儀中毒之事,牽涉重大,本宮必要追查。難道華妃覺得麗貴嬪在本宮那里有什么不妥么?”
華妃眉毛一揚,丹鳳雙眸氣勢凌人,道:“臣妾自然不會擔心皇后照顧會有不妥。只是皇上親命臣妾協理六宮,當然覺得臣妾是能為皇后分憂的?;屎罂偛粫蛔尦兼謶n’吧?若真如此,皇上怕要怪罪臣妾不體恤皇后呢?!?/p>
華妃出語極是不客氣。竹瀝只說:“華妃妹妹再如何也是協理后宮。皇后才是后宮之主!”
陵容立刻道:“娘娘乃六宮之主,由您親自費神,皇上必定更加放心。”說罷忙跪下道:“恭送皇后。”
眉莊反應極快,拉著甄嬛跪下一齊道:“恭送皇后。”皇后不由分說,帶了麗貴嬪回鳳儀宮。
華妃大怒卻又無可奈何,眼睜睜看皇后帶了麗貴嬪走直氣得雙手發(fā)顫。
甄嬛回到宮中,命人燒掉了扮鬼的東西,今天這場大戲才真正落幕!